最近幾個月來，隨著國際經(jīng)濟形勢的持續(xù)低迷，國內(nèi)提高個稅起征點的呼聲越來越高，提高起征點被描述為“拉動內(nèi)需”的必要措施。
事實上，經(jīng)驗和被普遍接受的稅收經(jīng)濟學理論都不支持這種觀點。與此相反，提高個稅起征點的主要效果很可能只是為中國最富有的10%的人口減稅。
讓我們首先來看一看表1中來源于《中國國家統(tǒng)計年鑒（2008）》的數(shù)據(jù)。表1基于對城鎮(zhèn)家庭的抽樣調(diào)查，以每個家庭的人均收入為標準，將城市人口分為7組。例如，在收入最高的10%的家庭群組中，平均每家有2.58人，有1.6人就業(yè)，并且人均收入每年高于40000元。在扣除稅收以及其他強制性向政府繳納的費用后，上述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6784元，而平均每人消費只占這個數(shù)額的63%。可以看出，一個家庭越富裕，儲蓄占其收入的比例越高，這是因為經(jīng)濟相對拮據(jù)的家庭需要將多數(shù)收入用于維系生計的基本支出。
表1城鎮(zhèn)居民家庭基本情況
項目
按收入等級分
最低收入戶（10%）
低收入戶（10%）
中等偏下戶（20%）
中等收入戶（20%）
中等偏上戶（20%）
高收入戶（10%）
平均每戶家庭人口（人）
3.30
3.20
3.05
2.88
2.74
2.63
平均每戶就業(yè)人口（人）
1.34
1.55
1.57
1.57
1.54
1.54
人均全部年收入（元）
4604.09
6992.55
9568.02
12978.61
17684.55
24106.62
人均可支配收入（元）
4210.06
6504.60
8900.51
12042.32
16385.80
22233.56
人均消費性支出（元）
4036.32
5634.15
7123.69
9097.35
11570.39
15297.73
可支配收入儲蓄比例
4.13%
13.38%
19.96%
24.46%
29.39%
31.20%
資料來源：本報整理
根據(jù)這些數(shù)據(jù)，我們可以通過計算得出另一圖表（表2）。表2的A排顯示出上述7組家庭，每組中的一般家庭，每個就業(yè)人口的平均月工資上限。這些數(shù)額是將家庭人均年收入乘以家庭人數(shù)，除以就業(yè)人數(shù)，再除以12（每年的月份數(shù)）而得出的。之所以說它們代表平均工資的上限，是因為一個家庭的全部收入并不一定僅是工薪所得。在B至D三排中，我們適用現(xiàn)行稅率，計算并顯示出平均每個就業(yè)者在其工資所得中支付了多少個稅，以及相應的邊際稅率和平均稅率。
表2根據(jù)表1計算的個稅繳納情況及起征點提高發(fā)生的效應
項目
最低收入戶（10%）
低收入戶（10%）
中等偏下戶（20%）
中等收入戶（20%）
中等偏上戶（20%）
高收入戶（10%）
最高收入戶（10%）
A.每就業(yè)人口平均月工資上線
944.87
1203.02
1548.96
1983.99
2622.06
3430.76
5377.58
B.起征點為2000元時平均月工資繳個稅
0
0
0
0
37.21
118.08
381.64
C.工薪邊際稅率
0
0
0
0
10%
10%
15%
D.工薪平均稅率
0
0
0
0
1.42%
3.44%
7.10%
E.起征點為3000元時平均月工資繳個稅
0
0
0
0
0.00
21.54
231.64
F.起征點提高為每戶增加的收入
0
0
0
0
57.30
148.67
240.00
G.收入增加可能帶來的消費增加
0
0
0
0
40.46
102.29
152.26
資料來源：本報整理
表2顯示，在每月起征點是2000元時，收入較低的60%家庭已經(jīng)基本無需為其工薪所得繳納個稅。這一論斷對處于底部這四組的家庭來說有失精確的地方是，在一個家庭中，某個人的收入可能占據(jù)家庭全部收入的大部分，因此即使該家庭人均工薪收入在2000元以下，該人的工薪收入可能大于2000元。但即便這些家庭的就業(yè)者的確繳納個稅，其納稅額應該不會很多。因為考察下一個更高的收入組（在60至80百分位區(qū)間）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平均每個就業(yè)者每月收入為2622元，因此繳納37元的個稅。這意味著對該組而言，就業(yè)者工薪所得的平均稅率僅為1.4%。當繼續(xù)考察收入更高的兩組家庭，包括最富有的10%的家庭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工薪所得的平均稅率隨之上升，但各自也僅為3.44%和7.1%。
表2的E至G排顯示出起征點提高至3000元會產(chǎn)生的后果。最醒目的結(jié)論是，這一上調(diào)對60%的城市家庭不會產(chǎn)生任何影響！這是因為這些家庭就業(yè)人口的平均工資實際已低于2000元的起征點。還要考慮到的是，我們目前僅僅談到了城市人口。對于占中國總?cè)丝?5%的農(nóng)村人口，其收入之低也使得提高起征點毫無意義。因此，提高起征點所帶來的刺激效應只能依靠中國所有家庭中最富有的18%的家庭增加消費而實現(xiàn)。
而就在這些家庭中，有一半（在城市收入分布中占據(jù)60至80百分位區(qū)間）因起征點提高的得益是，平均每個家庭每月少納稅款57元。根據(jù)其目前的儲蓄模式，他們可能將其中的40元用于消費。下一組更高收入的家庭每月將少繳納稅款近150元，并可能將其中100元用于消費。而最富有的家庭從起征點的提高中受益最多，平均每個家庭每月少繳納稅款240元，但這些家庭也是儲蓄力度最大的，很可能僅將其中的150元用于消費。
事實上，由于《個人所得稅法》對工薪采取累進稅率征稅，從起征點提高中受益最多的人是最高工資獲得者。對于月收入在10萬元以上的納稅人，在適用累進稅率時，如果出現(xiàn)額外的1000元免稅，并不會減少該納稅人收入中適用低稅率的部分，它減少的是其收入中適用最高邊際稅率的部分：該高收入者少繳納稅款450元， 而他會不會把這450元用于消費是很值得懷疑的。
所以，提高起征點實現(xiàn)的效果是將財富從政府手中轉(zhuǎn)移到最高收入和中等偏上收入的家庭中去，而這些家庭僅僅會將這些額外財富的三分之二用于消費。
改革個稅制度，其實有很多比提高起征點更好的辦法。例如，財稅部門一直在討論緩和適用于工薪所得的稅率結(jié)構的累進階距。目前，就業(yè)者得到的最初500元應稅工薪所得（即減去免繳稅款的數(shù)額之后的所得）適用5%稅率，之后1500元適用10%稅率，再后的3000元適用15%稅率。假設我們將前兩個階位合并，對應稅所得的最初2000元全部適用5%的稅率，但其他稅率保持不變。通過此種方法，每月應稅所得超過2000元的人都將少繳納稅款，但卻可以避免出現(xiàn)最富有的人在減稅政策中享受最多收益的負面效果。
�。ㄗ髡邽橹袊ù髮W中美法學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