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還有一輪明月
小孩子都盼望過節(jié),可盼望的程度卻是不一樣的。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春節(jié)、端午、中秋這幾個傳統(tǒng)節(jié)日,最無趣的要算是中秋節(jié)了。
也難怪,在孩子的小心眼里,過節(jié)無非是吃得好、玩得有趣,記得每年距端午節(jié)還有十多天時,媽媽就泡上了包粽子的大黃米,我們也會興沖沖地掂上小鐮刀,去村外小路邊割馬蓮,準備曬干了用來捆粽子,當煮粽子特有的米香飄散在小屋里時,節(jié)日的氣氛馬上就彌漫開來,何況還有混在粽子里煮著的雞蛋或鵝蛋,吃起來也有一股往日難覓的清香。至于玩,盡管我們北方小山村沒有祭奠詩人屈原以及賽龍舟那樣壯觀場面,沒有給小孩頭上涂雄黃或喝雄黃酒那些講究,可也同樣有著無窮的樂趣:五月初一,各家門口掛上了桃枝、紙葫蘆,小孩還要在上衣的腋窩處縫上五彩絲線和成串的小荷包,大人會矜持地告訴我們,這是為了祭奠藥王,可我們?nèi)援斔嵌宋绻?jié)的前奏,等到了端午節(jié)這天,一大早,家家門口掛上了一束新采的艾蒿,孩子們朦朦朧朧睜開雙眼,就驚異地發(fā)現(xiàn),兩只小耳朵也已夾上了毛茸茸的艾蒿。按我們當?shù)氐恼f法,端午節(jié)小孩耳朵夾上艾蒿,可保一年里耳朵不會鉆進蚰蜒,鉆不鉆蚰蜒,那是遙遠的事情,可當時那種新鮮感、興奮勁和過節(jié)的歡樂卻實實在在填滿了孩子們的心。
至于過春節(jié),那更不必說了:殺年豬、磨豆腐、蒸粘豆包、豐盛熱鬧的年夜飯、充滿溫馨親情的餃子,還有鞭炮、新衣服、紅燈籠、壓歲錢、后來又有了春節(jié)晚會,再加上送灶神、迎財神、貼對聯(lián)、貼“掛錢”、祭祖、拜年、走親戚,小小子可以肆無忌憚地瘋跑、淘氣,小姑娘可以穿得花枝招展地在街上招搖、顯擺,嘿,那個美滋滋的鬧騰勁簡直沒法說了。
可是,中秋節(jié)呢,中秋有什么呀?
吃的,中秋特色食品只有買來的月餅,對于孩子來說,只是零食而已,不能親手制作,少了參與的樂趣,不能當作午飯晚飯,沒了聚餐的熱鬧,無趣;玩的?有些地方似乎有燃燈、堆寶塔之類的民俗,絕大多數(shù)地方包括我們那個北方的小山村,除了在明亮的月光下,玩玩“我走,月亮也走”的搶月亮游戲之外,的確再沒有什么值得孩子們惦記、提神、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事了。
以后,漸漸地長大,懂得事情多了一點,我對幾個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民俗、文化內(nèi)涵才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所以,每到中秋節(jié),我都會感慨:中秋,幸虧還有一輪明月!
月到中秋分外明,由于氣候原因,中秋的月亮分外皎潔,且涼爽的秋夜最適宜賞月,于是中秋節(jié)成了“月亮節(jié)”,幾乎所有的中秋民俗活動,都圍繞月亮進行;幾乎所有演義中秋的傳說神話如嫦娥吳剛什么的,都牽扯月亮;幾乎所有關(guān)于中秋節(jié)的文化,都涉及月亮;幾乎所有描繪中秋的詩歌辭賦,也都會贊美月亮:當銀盤似的圓月高懸晴朗的夜空,如水般輕柔如水般澄澈的月輝鋪滿大地的時候,城市、鄉(xiāng)村、山巒、草原一切一切都曼籠在朦朧的白紗里,融化在詩一般意境里,滿懷愁緒的人會把月亮當成知己,向她傾訴最隱秘的心曲;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青人會把月亮當成見證人,向她描繪自己最得意的夢想;多情少女會托善解人意的月亮給心上人捎去相思;纏綿在熱戀氛圍中的情人兒會指著純潔的月亮海誓山盟;孩子們啃著月餅興致勃勃地在月光下嬉戲;白發(fā)老者凝視月亮憶起了陳年往事;漂泊在外的游子似乎從鏡子般的月亮里看到了家鄉(xiāng)那個魂牽夢繞的小院;最有才華的詩人也會從月亮那里覓得了激情和靈感……于是,中秋節(jié)也成了思鄉(xiāng)的節(jié)日、團圓的節(jié)日、情人的節(jié)日、詩人的節(jié)日,成了最溫馨也最浪漫的節(jié)日。
此時,當拈起一塊月餅嗅著那甜香的氣味的時候,當抬起頭長久地凝視那輪多情的明月的時候,當整個節(jié)日整個大地整個人間都沉浸在月亮氤氳出的詩情畫意里的時候,我不禁感慨:其實,中秋節(jié),你有了這一輪明月,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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