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棗花香
在北方延綿的群山中生長著一種灌木,春天發(fā)芽,夏天開花,秋天結(jié)果,冬天落葉,一叢叢,一簇簇,漫山遍野。
它貌不驚人,高不足4尺,枝條歪七扭八地向四處伸張,即無迎春婀娜婆娑的身姿,也無薔薇鮮艷奪目的花朵。非但如此,它的枝條上還布滿了一公分長的刺,刺的顏色追隨著葉子的色彩。在初春,那刺與新生的葉片一樣嫩綠;在仲夏,又像成葉一樣油亮而富有質(zhì)感;在晚秋,刺與果實(shí)同為暗紅色;在隆冬,它將刺偽裝成枝干的數(shù)個褐色小叉。它這樣小心地將自己的刺隱藏,似乎單單為了刺傷那些企圖侵犯它的人或動物。當(dāng)你想折一根它的枝條假扮牧童時,你會被無情地蟄一下;當(dāng)你想摘一片它的葉子權(quán)當(dāng)柳哨時,你會被狠狠地扎一下;當(dāng)你嘴饞想吃它那滾圓鮮紅的果實(shí)時,你會被深深地刺一下;當(dāng)你在山坡的綠野中與愛人嬉戲追逐時,不小心會被它的刺掛破美麗的裙裾,春光咋泄而游興大掃。
仲夏時節(jié),它的枝條掛滿了溜圓翠綠的果實(shí),深秋時分,那果實(shí)已近黑色,還披了一層薄薄的白霜。成熟的果實(shí)個頭最大也就成人拇指的指甲蓋那么大小;皮厚肉薄核大,咬一口,從腮幫子一直酸到腦殼。當(dāng)?shù)谝魂囀捝镲L(fēng)吹拂大地的時候,它就抖落掉蒼老的葉片,梳理出赤裸的、扭曲的枝干,活像童話故事中那棵會興妖作怪的巫樹。山腳下的農(nóng)人砍了這巫枝去護(hù)自家的院墻,無疑蟊賊是不敢翻墻入室了。
這就是我知道的、被人們稱作“酸棗棵子”的灌木——酸棗。
那是一個初夏的清晨,一場陣雨過后,太陽從山尖上探出頭來,山間的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一塵不染,鳥兒在樹干的枝杈間跳躍著,吱吱喳喳講述著它們雨中的見聞,滿山的綠葉枝條被雨水浸潤得漲鼓鼓的,似乎要爆裂開來,葉面上的雨滴折射出太陽的七彩光芒,晶瑩剔透。我沐浴著晨光,呼吸著雨后濕潤清爽的空氣,在陣陣迎面而來的曉風(fēng)中拾階而上。忽然一陣風(fēng)來,風(fēng)中夾著一股香甜,我使勁歙了一下鼻子,那香甜的氣息直入心間,沁人肺腑。我好奇地尋找氣味的來源:“春季的花已經(jīng)凋謝,夏季的花還在含苞待放,是什么花開得這樣濃郁芬芳?而且,這香味如此熟悉,似曾相識?”我思量著,忽然想起:“這是棗香,是家里爐灶上那鍋咕咕嘟嘟冒著熱氣的棗粥的香味!”與此同時,我一眼瞥見了我身旁一叢挨著一叢的酸棗棵子。酸棗棵子的枝枝丫丫上頂著一簇簇淡綠色的小花,每一朵花的大小如同未泡大的西米粒,一簇花也就與蕓豆一般,還沒一角錢的硬幣大呢!那花開得不張揚(yáng),不惹人注目,不扭捏造作,不讓人驚嘆,它就是那么老老實(shí)實(shí)地待在枝丫上,幾乎與綠葉相同的花色,在粗心的人看來就像是酸棗棵子的新生葉。這樣小的并不艷麗的花,竟釋放出那樣香甜濃郁的氣味,讓我驚詫不已:“沒想到,這么不會討巧的酸棗棵子竟也開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清麗宜人的花朵!”
說也奇怪,那股香甜的氣味竟顛覆了我對酸棗棵子的成見,我變得喜歡酸棗棵子了,我不再以不屑的眼光去看它,我嘗試著用手輕輕地托起它的枝條,把鼻子湊近前去聞一聞那花朵的氣味,更企圖與那花兒親近。當(dāng)我在餐館里與親朋好友小酌一杯時,常常以酸棗汁來替代杯中物,那酸甜的汁液往往是大快朵頤的前奏。朋友們不解地問:“你怎么總是點(diǎn)酸棗汁,換一種不行嗎?”我故作神秘地眨一下眼說:“嘿,那可是養(yǎng)顏益壽,防病抗衰的靈丹妙藥。
人就是這樣,觀念改變了,仿佛東西也變得不是東西了,F(xiàn)在,我越看酸棗棵子越不像童話故事里的那棵興妖作怪的巫樹,倒像是《巴黎圣母院》教堂里的鐘樓怪人,雖其貌不揚(yáng)卻金玉其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