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一個戒煙的理由
深圳的天空總是湛藍湛藍的,澄亮而明凈,這是南到達深圳后,深圳留給他的第一印象?偼涣讼此麜r那雙無限柔情的深眸,在那個夏日的午后。從此,自那個夏日的午后以后,汐看他時的那動人的雙眸,那凝聚著千言萬語的一抹淺笑,便深深地烙進了南的骨子里,成了刻骨銘心的印象,一如深圳的天空。
汐的笑容總是淡淡的,似乎夾雜著某種哀傷的情愫。所以南總忘不了打趣她,你呀,給人感覺就像一杯苦茶,凝重,清肅,總有一股淡淡的哀婉纏繞著你。末了,南又像一個長者教訓(xùn)著她,你就不能灑脫些么,你就不能像芷華一樣張揚些么,要知道,這個社會,需要像芷華那樣的個性……
每當(dāng)這時,汐總會露出一抹欲遂他所愿的淺笑,露出一排細切的白牙。汐的那排細切白牙很好看,淺淺的,密密的排列在一起,像一排經(jīng)過精雕細磨的白玉。但汐的笑容就顯得僵硬了,有些不自然。汐說,我這樣有什么不好的,我才不稀罕芷華那瘋丫頭勁哩。
芷華又換了一套火雞一樣的造型出現(xiàn)在南和汐的面前,她那喜歡變換善于變換的個性可能一輩子也改不了。其實說句內(nèi)心話,南并不喜歡她的這一性格,因為她總給人捉摸不定,把握不住的感覺。但南想,她那喜歡變幻的個性是來自骨子里的,要她改是改不了的。
芷華喜歡變幻的生活,無論是對待工作還是愛情:大學(xué)僅僅的幾年時間里,她便換了三任男友,想想一個女孩子家的,竟比南還勤;畢業(yè)后,她來到了深圳這座充滿了夢幻的南方城市,她又總是不停地跳槽換工作,不亦樂乎。用芷華的話說,這才叫生活呀。
這才叫生活?看來,她與南之間的確存在著本質(zhì)間的距離,有著一條永遠也跨越不了的鴻溝阿。
這是一個雨后的周末,芷華鶴立在春天的熏風(fēng)里,又提議南和汐一起去小梅沙看海。芷華手舞足蹈的,她那火雞一樣的造型在春天里搖擺。
又去看海么?南提出異議,要知道,他上周所謂去“看海”所留下的遺癥——感冒,到現(xiàn)在還沒痊愈哩。
芷華的臉突然像七月的天空,說變就變,她不滿的說,可地點不一樣啊,上周是大梅沙,這次可是小梅沙。
汐在淡淡的陽光里淺笑著,也是淡淡的,猶如一幅淺色的水墨畫。
南不好繼續(xù)發(fā)表異議了,于是反過來想小梅沙的好處來,聽說小梅沙有個海底世界,而大梅沙就沒有的,說不定還真值得一玩哩。
南于是立馬改變了自己的立場。
其實南自己很清楚,他改變立場的唯一原因,那就是芷華的堅持。不管什么時候,只要芷華針對什么決定或者看法有所堅持,南便會乖乖地妥協(xié)。南的妥協(xié)極大程度上緣于他對芷華的感情,誰都知道,南還深愛著芷華。
包括汐。
大二的最后一個月里,南認識了芷華。碰上芷華,南感覺就像是浩瀚無垠的大戈壁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片綠洲。
其實在認識芷華之前,南的生活并不是風(fēng)平浪靜的,那個時候,南與他的女友汐正處在冷戰(zhàn)之中。
在學(xué)校后花園的那片棕樹林里,在林子深處的一彎石椅前,汐突然一臉執(zhí)怪地對南說,太累了。
太累了?簡單的三個字,卻令南窒息。南不知道汐為什么會說出這三個可怕的字眼,他更不知道這三個可怕的字眼代表著什么意思。
更不可思議的是,南不知道他的哪根神經(jīng)發(fā)生了錯亂,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很累么,要不,我們歇息一下吧。
在那個滿校園飄著桂花香的季節(jié),在那片濾下刀片狀陽光的棕樹林里,南竟說出這樣的話,很累么,要不,我們分手吧。
南與汐就這樣結(jié)束了,平靜而真實,一如他們的開始。
芷華是一個說客的身份竄到南的世界的,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我是一個巫婆,但是是一個善良的巫婆,因為我每天的作業(yè)并不是來拆散美滿和諧的婚姻愛情的,而是來撮合你們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一個月老,一個現(xiàn)實世界變了性的月老。這是芷華的原話。
芷華的個性完全異別與汐。她大膽放肆,火辣熱情,情緒和內(nèi)心世界不像汐那么含蓄。她不知多少回擰著南的耳朵,沖著南大聲斥責(zé),你這頭傻豬,你知不知道,汐可是一個百年不遇的好女孩阿,你就這么放棄?
芷華擰南的耳朵是真實的,硬生生的,好疼。
芷華是汐的好友。芷華從此走進了南的生活。
南從來都沒有否認過,汐是個好女孩,只可惜,他們之間的那種感覺沒了。時間是淡忘的最佳工具,隨著日子的流逝,南與汐之間,似乎越發(fā)蒼白了。也許,汐說的沒錯,她真的累了。南也累了。
和芷華開始,是在大三開學(xué)不久,那個時候,芷華還有著男朋友。
南和她的開始并不想和汐那樣真實,而有種夢幻般的感覺。
那是在東方朔開生日派T的那個晚上,天上的月亮渾圓渾圓的,星星賊亮賊亮,似乎時刻預(yù)示著,這晚將是一個應(yīng)有點事情發(fā)生的夜晚。
東方朔開派T并沒有直接通知南,南想這小子肯定是不希望他去了,就在南與汐分手之后,南就發(fā)現(xiàn),他與汐的關(guān)系有些暖味了。既然你沒有誠意直接邀請我去,我也不會自討沒趣了。再加上那段時間學(xué)校的校辦期刊正要定下一期的稿,南正好抽不開身,便借機找了這么一個理由推辭了。
那一晚,南并沒有參加?xùn)|方朔的生日派T,而在這之前,他和東方朔是很好的搭檔。
芷華突然一腳踹開辦公室的門的時候,南正攤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抽著悶煙。芷華豎目橫眉,一臉嗔怪地,說,你以為你真的很拽是不是?你以為你真長得像二五八萬是不是?你真以為沒有了你地球就不轉(zhuǎn)了是不是……你現(xiàn)在必須給我一個理由,你說說,你為什么不參加?xùn)|方朔的派T?
其實芷華內(nèi)心里很清楚南為什么不參加?xùn)|方朔的派T了,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南的什么答案,她只不過是大肆發(fā)泄她的不快罷了。僅此而已。
知道這點,南便知道沒有答復(fù)的必要了。
南依舊悶悶地抽著悶煙,在那個滿世界充滿著濯濯月光的夜晚,在那個灰褐色冰冷的小微房里。
當(dāng)芷華突然停止呵斥,突然一把坐下來并靠在南的身子上突然變得軟語溫存時,南便有種入夢的感覺。要知道,這是芷華從沒有過的舉動。
那種感覺模糊懵懂,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又是那么清晰。
芷華自言自語似地說,難道,你們真的完了么?
芷華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找不出憂戚還是悲憤,也沒有快樂。
南突然一把把芷華摟進懷里,迎上她那滾燙的熱唇,在那個有點冷的夜晚。
在那個有點冷的夜晚,南突然吻了芷華。
而芷華,并沒有拒絕。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一晚的諸多種種,留給南印象極深的,還有那一晚的月亮。那一晚的月亮渾圓渾圓的,一如芷華的那張臉。
而那一晚,留給南印象最深的,便是芷華一個命令式的指令了。芷華說,你應(yīng)該戒煙了。
南的煙齡已經(jīng)有好多年了。南是個喜歡幻想的人,想多了就忍不住要用筆記下來,漸漸地,養(yǎng)成了一個愛寫東西的習(xí)慣。
而這個時候,最需要一支煙。
煙更能賦予南某些靈感。
但那一晚,南接受到了一個信號,那個信號就是,你必須要戒煙了。
這是芷華提出的第一個條件,但南自己也沒想到,他居然做到了。
后來芷華提出了更多的條件。但南都做到了。
然而,任何故事永遠也躲不過開屏和落幕的人生規(guī)律,只可惜,南與芷華的故事太短暫了。
大學(xué)快畢業(yè)的時候,芷華突然向南提出了分手。
他們的結(jié)束一如他們的開始,夢幻一般。
那個時候,誰都在為畢業(yè)論文而忙碌著,南卻收到芷華的一個短信。芷華說,你愿意陪我去看黃鶴樓嗎?
南感到非常地吃驚,他怎么也沒想到芷華在這個時候向他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南說,干脆等到畢業(yè)之后吧,那個時候,我陪你看個夠。
芷華只冷冷地回答了幾個字,不行,除非你不再愛我了。
芷華總是那樣,咄咄逼人,毫無商量。這是她一貫的風(fēng)格。
南只好妥協(xié)。以此來證明他還愛著她。
然而,就在那個靜謐的下午,就在黃鶴樓的頂層上,芷華卻突然向南提出了分手。芷華說,分手吧。芷華在說這之前,還鶯歌燕舞的,南怎么也沒意料到她突然會引出這么沉重的話題。
南說,為什么?
芷華說,是到了分手的時候了。芷華總是那樣,毫不商量,毫無理喻而言。而且,芷華說到做到,這是她一貫的風(fēng)格。
那個靜謐的下午,南和芷華站在黃鶴樓的頂層上,沐浴在徐徐的江風(fēng)中。令南,今生難忘。
畢業(yè)后,芷華便只身來了深圳。這座充滿著夢幻般的南方城市。
南和汐也相繼來到了深圳。芷華像一條游魚一樣穿梭于這個充滿著夢幻般的南方城市,她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著。
南和汐都在深圳教著書,掙扎于這個城市的邊緣。
這個時候,汐仍然還單身。南原以為自己和分手之后,她會迅速和東方朔好上,然而,她沒有。
從小梅沙回來后,南就大病了一場。
其實,南的病并不是源于他之前的感冒,而是因為,在去玩小梅沙的時候,他和汐都收到了這樣的一條消息:那就是,芷華要結(jié)婚了。
芷華總是那樣,正當(dāng)大家都正歡歌笑語,沉浸于游玩的暢興中時,她卻突然引出這么沉重的話題。
芷華沒有變,這是她一貫的風(fēng)格。
芷華說,我的老板向我求婚了。芷華還告訴南和汐它訂婚的日子。芷華說,今年夏天。
從那以后,芷華便從南的生活中消失了。也許,她也從這個充滿著夢幻般的城市中消失了。她要嫁給一個有錢的香港人……
在南病著的那些日子里,汐一直守候在南的身旁。
汐也沒有變,她還是那么平淡真實,她的笑容里似乎總夾雜著某種哀傷的情愫。汐說,你少抽點煙吧。汐淡淡地說。
自從和芷華分手后,南便停止了戒煙,而且比以前抽得更兇了。
但汐從來沒有要求過南戒煙,包括在大學(xué)時,南和她一起走過的那些日子里。汐只淡淡地說,你少抽點吧,注意身體。
在南病著的這些日子里,南以煙當(dāng)食。
然而,這仍然改變不了一個鐵的事實,這個鐵的事實便是,芷華要嫁人了,他她要嫁給一個有錢的香港人。
南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影子斜長斜長的,投在雪白的墻壁上,影子以外的地方,煞亮煞亮的,反射著明亮的太陽光,南在心里想著,今個兒可真是個很好的天氣。
汐風(fēng)馳電掣般地跑到南的宿舍時,南正在煙云如海的夢靨里遨游。汐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芷華今天給我打電話了。
汐表現(xiàn)出難得地高興,她的高興應(yīng)源于芷華的突然出現(xiàn)。
汐還告訴南,明天便是芷華大婚的日子。突然,汐又淡淡地說,芷華囑咐我,要我一定要把她的新手機號碼告訴給你……
汐還說,芷華似乎在暗示我什么,她并不喜歡那個香港人,或許,你現(xiàn)在爭取一下,可能能夠挽回一些事情。
南的身旁,滿屋子躺著的是零零星星的煙蒂頭兒,每個煙蒂頭兒在明亮的陽光里,仿佛是一處顯目的瘡痍,冷冷的,射向南的瞳孔,還有,南的心里。
南突然笑了。南突然笑了的原因并不是因為突然有了芷華的消息。南對汐說,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汐淡淡地說,因為,我希望你快樂。
汐總是那樣,淡淡的,猶如一幅淺色的水墨畫。
在那個夏日的午后,汐突然睜大她那雙充滿著無限柔情的深眸,展開一抹凝聚著千言萬語的淺笑,說,因為,我希望你快樂。
汐的笑容和聲音都是那么淡淡的,然而,卻是那么真實。不像芷華的歌聲,讓南總有種縹緲感。
在那個夏日的午后,南突然感到周圍的一切都真實而清晰起來,他分明地感到那日的午后陽光,是那么的刺眼。
在那個夏日的午后,南彎身從地板上揀起一地的煙蒂頭兒,把它們都扔到一個垃圾桶里,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就好像把一段段往事和錐心的痛封鎖起來一樣。
在那個夏日的午后,南突然做了一個一輩子的決定,那個決定就是,他真的,真的要開始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