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鄉(xiāng)情
我是個沿著大山的背脊、踩著鄉(xiāng)村的泥濘走出來的女孩子,大學畢業(yè)后留在了城里工作也結(jié)了婚。我也和大多數(shù)城里的女孩子一樣,喜歡逛街購物,為了大包小包的服飾、化妝品不惜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而樂此不疲。惟有與家鄉(xiāng)相關(guān)的一切,就象是牽動了我的敏感神經(jīng),時刻縈繞在我的腦海里。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是我們從小就耳熟能詳?shù)脑娋,可又有多少人能體恤“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熱辣和艱辛?愛人每次盛完飯時,習慣性地將器皿里殘留的很多飯一起洗掉,看著沉淀在洗碗槽里白花花的飯粒,眼前放映似地呈現(xiàn)著:農(nóng)人冒著二月里刺骨的寒冷、佝僂著身子耕耘在水田里孕育秧苗的辛酸;旱澇時殫精竭慮呵護秧苗成長的愁苦;還有秋收時因欠收而陰霾的嘆息;以及收割時被谷葉扎出的道道血痕還有那一把把流不盡的汗!這一幕幕就象一把刀子剜在我的心上,讓我抑制不住地一次次數(shù)落他。而每次女兒吃飯時,我都會讓她一粒不剩地吃干凈,我要給孩子的心靈烙上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印記,要讓她懂得珍惜每一分血汗和辛勞。
家里帶來的東西就是我的寶貝,不光是因為喜歡。我很難得回一次老家,而我每次回去父母都會提前準備好要給我?guī)ё叩臇|西,象媽媽親手做的豆豉、腐乳,以及他們辛苦養(yǎng)的雞鴨等。而我每次拿回來后總舍不得吃,都把它們存放到冰箱里,我要把父母的舔犢之情儲存起來一點一點地去體味。有時候都放壞了,愛人看我舍不得扔就悄悄地扔掉了,可我還是會難受很久,就象扔掉我的心那么疼。我總會一遍遍地向愛人歷數(shù)著父母從播種到腌制成咸菜,從把蛋孵化成小雞小鴨再把它們喂養(yǎng)大,需要付出的時間和心血,讓他明白那是多么沉甸甸的分量。
城里人常抱在懷里叫著“幺兒、寶貝”的寵貓寵狗,可在我眼里怎么也比不上兒時老家那條沾滿泥巴的大黑狗。大黑是被人遺棄在山上的,我撿到它時就象只老鼠那么大,顫抖在寒風里都叫不出聲了。抱回家時,父母說什么也不肯收留它。原因有二:一是嫌它太瘦小,之前我們家養(yǎng)了幾次又胖又壯的狗狗都沒能長大;二是因為它尾巴尖上有一撮白毛,這是我們那里人最忌諱的,意思是這樣的狗狗長大后會咬食家禽家畜?粗傺僖幌⒌墓饭罚恢趺淳尤挥蟹N同病相憐的感覺。為了能留下它,我流著淚拿起剪刀剪掉了狗狗尾巴尖上的白毛,我祈求著虛弱的它能扛過這一劫。在我的精心照料下,狗狗果然頑強地活了下來,我給它取名叫“大黑”。大黑長了一襲油亮的黑毛,雖然不算高大,但結(jié)實健碩、伶俐乖巧,我習慣了和它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上初中時,學校離家有兩個多小時的腳程,下山時一不留神心臟都會蹦出來,回家時匍匐著行進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氣喘吁吁,遠遠望去就象山坡上爬行的螞蟻。我;孟胫艹霈F(xiàn)“愚公移山”的奇跡,或是借把開山神斧,平原這一路。尤其是在冬天,早上天沒亮就得出門,下午放學后走在半路天就黑了。摸索在黑夜里,驚懼著夜幕下形同鬼魅的山石、樹影,常被自己的腳步聲嚇得頭都不敢回,那時大黑就成了我最貼心的伙伴。每天早上,大黑都會陪我走上一半的路后才在我的呵斥下戀戀不舍的往回走,晚上又準會在半路來接我一起回家,那是段很快樂的記憶。在一次大黑失蹤的幾天里,我天天在上學的路上哭喊著它的名字,吹著它熟悉的哨聲,祈禱著它能平安地回來。大黑回來時脖子上被勒出了很多很深的血痕,我把它的疲憊、恐懼一把摟在了懷里。我可以想象幾天來它所經(jīng)受的殘害和折磨,我又無法想象它是怎樣戰(zhàn)勝那些卑鄙的偷獵者而從死神的魔爪下逃離的。它眼里閃動著淚星,象個受傷的孩子摩擦著我的臉,我知道那是它對我的眷念和不舍,一如我對它那種深深的依戀。
“家鄉(xiāng)美,最美是那家鄉(xiāng)的水……”一首“夢里水鄉(xiāng)”唱熱了多少人的思鄉(xiāng)情懷!城里人被橫亙在高樓大廈之間,常為能往返在有幾棵綠樹、幾間農(nóng)房、幾座廟宇的人造景點而津津樂道、心滿意足;而我卻多少次夢回故里,流連在山間清幽小徑:細碎的陽光清麗了鳥雀的飛鳴,多情的山風吹動松杉林木的沉吟,潔白了山茶花,爛漫了映山紅;靜坐池塘邊,徜徉著“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的詩情畫意,呼吸著泥土的芬芳,心緒也隨著一圈圈蕩開的水紋,漾起一片片真實和純凈的漣漪……
總以為自己融入了這座城市,總以為自己遠離了那方熱土,原來自己從不曾離開過,因為我們的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