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一張來自異國的明信片，正面雪山高矗，寒凜凜帶著兵器的藍，反面一堆英文，里面混了一行潦草的中文大字：我在乞力馬扎羅。沈。

　　沈是我中學同學，做證券做投資，報紙財經(jīng)版上常常看到他的名字，青年才俊。有一天，他找我們喝酒，說“要去非洲第一高峰，乞力馬扎羅�！蔽覀儐枺骸叭プ錾�意？”他說：“不，爬山。探險�！庇腥艘詾樗�開玩笑，笑罵：“你大爺?shù)�。”他一如既往，有一種冷峭的幽默感：“那山不是我大爺?shù)摹！?/p>

　　有人覺得他燒包，有人認為他做秀，七嘴八舌，拿這件事來下酒……滿堂哄笑。

　　直到見到沈在雪山上拍的照片，我才真的相信他去了。那時，他的臉還在蠶一樣地褪皮，一塊深一塊淺。他說一半緣于高海拔的紫外線，另一半緣于凍傷。

　　很認真地問他“為什么要去？”“為了……為了尋找牛虻�！鄙蚝鋈灰恍Γ�居然是靦腆的。他說他非常懷念事業(yè)的初期，連第一次被人遞名片的感覺都刻骨銘心。

　　十幾年征戰(zhàn)，他與自己困頓的身體與靈魂掙扎，因此，他去乞力馬扎羅，艱難迂回之路，一步一步向上，他呼吸不暢，仿佛命運之手在扼住他的喉嚨；頭痛，像雅典娜就要手持利斧跳出來；嘔吐，一路走一路吐……到最后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害怕，后悔，無數(shù)次想不干了？

　　是的，沈說，這是他要的。只有絕望與恐懼，才能讓周身都繃緊，心與腦都進入一級戰(zhàn)備�；艁y、驚恐、無助……這些久違的感受，他要一一遍嘗，借此來喚起身體最原始最本能的反應。

　　到達火山口的時候，沈已經(jīng)軟弱得不能繼續(xù)。

　　下山路上，他不再摔跤。他的身體，像一臺擱置太久、落滿灰塵的鐘表，此刻終于上滿了弦，帶著銹死走起來，雖然踉踉蹌蹌，卻會越走越準。

　　探險，是沈的牛虻，他知道他人生的倦怠一頁已經(jīng)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