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歐盟反傾銷“大棒”最終還是砸向了中國的制鞋企業(yè)。此事引起業(yè)內強烈震蕩，業(yè)內人士對此作出了各式各樣的解讀。法制日報記者從法治視角入手，采訪了相關人士和專家，剖析歐盟反傾銷案存在的嚴重法律缺陷，并就如何打好反傾銷的“法律自衛(wèi)戰(zhàn)”提出對策。
“歐盟終裁并不意味著‘一槌定音’，從法律上說，歐盟的終裁結果仍是可以改變的。”溫州市鞋革協(xié)會秘書長謝榕芳10月10日下午在接受本報記者獨家采訪時介紹說，這幾天，溫州市鞋革協(xié)會正組織重點制鞋企業(yè)與律師坐在一起“排陣”，在歐盟終裁身上“捉漏”。
謝榕芳所說的“歐盟終裁”就是10月7日歐盟砸向中國制鞋企業(yè)的反傾銷“大棒”———從10月7日開始兩年內，中國所有出口歐盟的皮鞋和童鞋都要被加征16.5%的反傾銷稅。
幾天來，這一消息成為素有“中國鞋都”之稱的浙江省溫州市最受關注話題。采訪中記者發(fā)現(xiàn)，面對這起歐盟歷史上涉案金額最高的對華反傾銷案件，我國的制鞋企業(yè)沒有喪失斗志，而是籌劃如何借助法律的力量，力求突破歐盟反傾銷的重圍。
歐盟反傾銷案來龍去脈
這起歐盟歷史上涉案金額最高的對華反傾銷案件由來已久。
中國部分鞋類出口一直受到歐盟的配額限制。2005年1月起，歐盟取消了部分鞋類產品的配額限制，業(yè)內人士一度以為中國鞋類產品進軍歐洲市場將從此暢通無阻。然而，僅僅一個月后，包括德國、英國、立陶宛在內的幾乎所有歐盟國家突然對進口中國鞋實施預先控制。有關專家認為，取消配額限制并不意味著歐洲鞋類市場已經徹底對國內鞋企開放，而僅僅是歐盟準備實施新的貿易壁壘的前兆。
果然，意大利鞋業(yè)協(xié)會很快向歐盟提出了對中國所有進口歐洲鞋類進行反傾銷調查的申訴。2005年6月30日和7月7日，歐盟不顧多方反對，分別對中國出口的勞保鞋和皮鞋發(fā)起了反傾銷調查。2006年3月，歐盟各國部長會議通過決議，從4月份開始對中國鞋類征收臨時反傾銷稅，稅率將在6個月內逐步從4.8%上調至19.4%.這一臨時性措施的期限到今年10月6日期滿。
今年4月份以來，歐盟委員會一直在考慮如何控制亞洲特別是中國鞋類的進口。先后提出了兩套終裁方案。
“第一套終裁方案”是在今后5年中，歐盟每年對來自中國的1.4億雙皮鞋征收正常關稅，對于超額部分加征23%的關稅。然而該方案被認為太過“寬容”，未獲通過。
“第二套終裁方案”建議對從中國進口的鞋類統(tǒng)一征收16.5%的反傾銷稅。這一建議又遭到13個歐盟國家的反對，仍未獲通過。
10月4日，歐盟25個成員國常駐歐盟代表就法國提出的一項對中國和越南兩國產皮鞋實施反傾銷的“折中方案”進行了投票，通過了這項方案。根據這一方案，歐盟從10月7日起，對中國皮鞋征收16.5%的反傾銷稅，為期2年。此前不包括在臨時性反傾銷征稅范圍內的童鞋，也被納入正式反傾銷征稅范圍。
歐盟裁決存在嚴重法律缺陷
“歐盟對華皮鞋征收反傾銷稅，是對少數(shù)成員國貿易保護主義勢力的屈從，是‘損人不利己’的短視行為。”10月8日，商務部公平貿易局負責人發(fā)表談話稱，2005年以來，中國皮鞋對歐出口增長較快，主要原因是歐盟對華鞋類產品實施10年的配額體制終結后，中國出口潛力得到釋放，與傾銷毫無關系�！皻W盟鞋類產業(yè)由于勞動力成本高、技術投資不足已不再具有比較優(yōu)勢，將這一現(xiàn)象歸結于中國產品的進口是立不住腳的。”
“奧康集團在與意大利第一大制鞋企業(yè)GEOX合作后生產的GEOX鞋，訂單價比巴西生產的GEOX鞋單價還要高1歐元。在歐洲市場上，70%的奧康鞋單價在20至30歐元，根本不能算是傾銷�！敝袊じ飬f(xié)會副理事長王振滔說，歐盟征收反傾銷稅，必將導致歐洲市場鞋價上漲，最終損害的是歐洲消費者的利益。
中國輕工工藝進出口商會負責人則認為，歐盟此次的反傾銷方案存在嚴重的法律缺陷。他說，歐盟指責我企業(yè)存在所謂的銷售比例限制、出口補貼、非市場化租金等問題都是沒有根據的，特別是所謂銷售比例問題，所有在華外資企業(yè)均根據中國現(xiàn)行法律自由決定內外銷的水平和比例，歐盟卻無視這一事實，以此作為否決我企業(yè)市場經濟地位的重要依據。此外，歐盟在此案中還存在替代國選擇不合理、抽樣代表性不足、損害及因果關系評估不全面、信息披露不充分等法律缺陷，這些做法都損害了中國企業(yè)的合法權益。
溫州市平宇律師事務所律師洪建政曾留學英國專攻歐盟法律，歸國后受我國企業(yè)之托打過多起國際貿易官司。他告訴記者，歐委會在此案調查、裁決中違背了WTO所倡導的自由貿易、公平貿易的原則，25個成員國在最終投票中，有12個成員國反對采取措施，只有9個國家支持，這說明歐盟的反傾銷裁決存在問題。
洪建政認為，歐盟此案不但實體上而且程序上也嚴重違法。第一，將之前不在反傾銷范圍之內的童鞋，也列入征稅范圍；第二，違背了歐盟的反傾銷法，隨意將反傾銷時間改為2年。洪建政說，按歐委會的法律規(guī)定，反傾銷時間通常為5年，而這次歐委會出人意料地改為2年。這一方面說明終裁結果并未在歐盟內部達成一致，另一方面，2年期限將大大影響到中國鞋企出口及產業(yè)發(fā)展，等于隔一年又要打一次“官司”。第三，歐盟對終裁結果的計票方式不誠信。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這次終裁投票，歐盟25個成員國有12票反對，4票棄權，9票贊成，按照這個結果，反傾銷應該已被歐盟自己推翻。但歐委會為了達到貿易保護的目的，竟然將4票棄權票也計入贊成票，因此贊成票才會由9票變成13票。
應對反傾銷的“法律自衛(wèi)戰(zhàn)”
10月9日下午5點，溫州、廣東和泉州3地鞋革協(xié)會組建的“歐盟反傾銷應對聯(lián)盟”，發(fā)表了《關于歐盟對中國皮鞋反傾銷終裁的嚴正聲明》，再次進行集體抗辯。
聲明說，歐委會的終裁結果帶有明顯的貿易歧視，存在嚴重的法律缺陷。這一結果不僅損害了中國鞋企的正當權益，也無益于提高歐盟鞋業(yè)制造商的競爭力，歐盟皮鞋進口商、零售、批發(fā)商和廣大消費者的利益將同時不可避免地受到損害。聲明表示，將保留通過WTO起訴歐委會的不公正裁決的權利。
“實質上，自歐盟發(fā)起對華皮鞋反傾銷以來，我國的制鞋企業(yè)一直沒有停止過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睖刂菔型饨涃Q局進出口公平貿易處處長周小平10月9日對記者說，我國企業(yè)在運用法律程序應對反傾銷案的態(tài)度上，變得更加積極，這與前些年形成了鮮明對照。
記者了解到，經過初步協(xié)商，溫州制鞋企業(yè)準備通過3條法律途徑，尋求改變歐盟的終裁結果。
根據WTO的法律規(guī)定，WTO成員國如果對他方作出的反傾銷裁決不滿，可以向設在瑞士日內瓦的爭端委員會提起申訴�！斑@種申訴的主體只能是政府�！睋榻ㄕ榻B，自我國加入WTO以來，還從沒提起過這樣的申訴。不過，商務部新聞發(fā)言人日前指出，“我國將保留采取相應措施的權利�！笔苓@一談話的鼓舞，目前，溫州鞋企正在積極準備材料提供給國家商務部作為決策、交涉參考。
企業(yè)和協(xié)會歷來是國際貿易爭端的應訴主體，在歐盟作出裁決后，我國鞋類企業(yè)、協(xié)會仍然可以通過國際規(guī)則進行抗爭，具體而言，就是“民告官”，組織鞋企向設在盧森堡的歐洲初審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洪建政說，根據歐盟法律，如果對歐盟的行政裁決不滿，中國的出口商、歐洲的進口商甚至歐洲的普通消費者都可以提起行政訴訟。對初審法院裁判結果不滿的，還可以向歐洲高級法院上訴。王振滔告訴記者，上個月，奧康集團就花費200萬元人民幣聘請歐洲一著名律師行，向歐盟提起確認市場經濟地位訴訟。謝榕芳今天也表示，溫州市鞋革協(xié)會目前正在醞釀聯(lián)合抗爭，籌劃集體提起行政訴訟。溫州一些著名出口鞋企康奈、東藝、紅蜻蜓的相關負責人也紛紛表示，如果溫州市鞋革協(xié)會牽頭，不管費用多高，他們一定積極參與，決不會放棄應訴。
“除上述兩種途徑外，中國鞋企還可以利用每年一次的年度‘復審’，為自己爭取翻案的機會�！敝x榕芳說。
謝榕芳告訴記者，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歐洲的公司已表示將對歐盟漏洞百出的非法決定采取法律訴訟。歐洲鞋業(yè)進口商和零售商協(xié)會會長保羅。維爾里普斯說，不僅這個決定，整個調查過程都存在各種各樣的程序性錯誤。目前他們正在考慮是否可以采取法律手段�！熬C合這些因素，如果溝通得當，熟悉歐洲政情和法律運作規(guī)律的歐盟進口商、經銷商完全有可能成為中國鞋企通過司法途徑反對歐盟裁決‘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重要力量。”
“歐盟終裁文本很長，共41頁，里頭的確有不少法律缺陷�！焙榻ㄕf，其中最主要的缺陷是針對中國鞋企反傾銷中要求市場經濟地位或個別待遇的申請，除了給予一家外商投資的耐克公司9%優(yōu)惠稅率外，對其他中國企業(yè)的市場經濟地位的申請一概不予認可。
洪建政說，市場經濟地位或個別待遇主要有5個標準：企業(yè)有自主經營權、完整的財務報表、稅率等不受國家操縱、國家應有破產法、價格法與企業(yè)自主定價權。對照之下，應該說，溫州的許多提交申請企業(yè)基本都是符合這些標準的。但是歐盟終裁無視這些，在認定市場經濟地位上受政治因素影響而放棄法律標準，寬嚴不一，隨意性和歧視性很大。中國鞋企如果提起訴訟，有望在這方面獲得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