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數(shù)月，建行對2011年審計師的選聘終有眉目。普華永道將接替畢馬威成為建行上市后第二家審計師。
建行換審，普華永道勝出
近日，本刊記者從多個渠道證實，普華永道勝出的結果已經敲定，只待建行走完內部程序，便可正式公布。“一審二”局面基本確定，普華永道將擔起中行、建行兩大行的審計責任。安永最終未參加投標。畢馬威原建行團隊已經轉向中信集團的整體上市審計。
這是個頗為令人意外的結果。5月11日，建行就“換審”召集幾大國際會計師事務所進行招標演示。原先業(yè)界認為建行的“換審”風波可能只是對應畢馬威要求加價的策略性舉動，未想到弄假成真。“四大”對應中國“工農中建”四大國有商業(yè)銀行，一家審計一行的做法，已沿襲多年。首家上市的建行成為首次實現(xiàn)外部審計師“輪崗”的大型國有上市商業(yè)銀行。
一位資深審計人士認為，同時審計建行、中行這樣業(yè)務規(guī)模巨大、業(yè)務組成復雜的兩家大型國有銀行，對普華永道無疑是不小的挑戰(zhàn)。
知情人士介紹，此次“換審”成本曾令股東一度搖擺，最后堅持和主持“換審”的乃是建行董事會審計委員會。
現(xiàn)在還不確定這一幕是否會在其他幾行重演。審計界資深人士認為，雖然“一審二”模式在國際金融機構審計中并不少見，但從國際經驗來看，大型金融機構更換審計師事務所仍應慎重。
國有大型銀行審計師輪換制度的初衷是為了提高審計的工作質量和獨立性，更好地發(fā)揮對國有大型商業(yè)銀行的審計監(jiān)督作用。但效果如何還待觀察。“這種制度改變不能操之過急。”上述審計界人士如是說。
意料之外
建行啟動“換審”之初，不少業(yè)內人士猜測，建行此舉不過是給畢馬威施壓的一種方式，真正目的未必是輪換審計師，而是“砍價”。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建行依然保留畢馬威，但雙方將在審計費上再次有所協(xié)商。
參與競標的另一家審計師事務所負責人亦表示，他們參與競標之初也是抱著上述猜測，如今的結果同樣出乎他們意料。而建行最終敲定的普華永道，恰恰原本在四大行審計中收費最高。不過，普華永道現(xiàn)時不愿透露他們此次中標的價格。
年報顯示，2009年中國銀行支付給普華永道的審計費用為2.07億元，工商銀行支付給安永的審計費為1.7億元，畢馬威僅從建行取得1.35億元。與資產規(guī)模相當?shù)Y產情況更為復雜的國際同行相比，四大行的審計費用則不可同日而語，總額要低得多，亦在金融危機發(fā)生后給予了審計費不同程度的降價，其中，畢馬威對建行2009年的審計費降了20%.
早在建行上市之初，大股東匯金曾因一些原因產生了更換審計師事務所的動議，不過因其他銀行當時還未啟動上市進程，畢馬威又以降低審計費為代價，保住了建行這一長期大客戶。
建行、中行、工行三家主要國有商業(yè)銀行梯次上市后，匯金公司2009年初提出，希望幾行進行審計師輪崗。對此，一家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合伙人表示，匯金主要擔心銀行管理層與審計師走得太近，從而影響審計獨立性。
更換審計師事務所需要經股東大會批準。匯金提出這一動議時，適逢股東大會召開在即，臨時更換來不及。“我們后來數(shù)次主動表示，如果下一年有意更換審計師事務所，可以提前著手。”建行一位高管稱，為證“清白”，他們后來向大股東表露過可以更換。
在中國銀行業(yè)2009年天量貸款投放之后，畢馬威于年初提出了2010年審計費提價30%，雖有其合理之處，亦一石激起千層浪。最終建行同意2010年審計費在上年基礎上提高4%，但啟動重新招標程序卻令外界始料未及。
建行有關人士稱，此次招標建行并未將畢馬威排除在外，對淘汰還是保留畢馬威也并無傾向。但業(yè)界分析認為，此番畢馬威落選，一是匯金希望實現(xiàn)“輪崗”的初衷，二是畢馬威團隊與該行中層的溝通存在不暢之處。
接近匯金的有關人士表示，他們更看重的是建立公開、公正、公平的選聘機制，而非通過一對一談判形成的僵化利益格局。在既有格局不變的情況下，銀行在談判中處于弱勢地位，而公開選聘可以通過市場化方式決定最優(yōu)價格。
知情人士表示，畢馬威已經取得另一宗大單，即中信集團上市審計。中信集團2009年底的總資產2.15萬億元，決定整體上市，已計劃沿用金融部分的審計師畢馬威來作為其上市審計。目前，畢馬威原負責建行的大批審計工作人員已經被轉調至該項目。
“一審二”疑慮
建行與畢馬威合作之初，曾提出排他性要求，即要求畢馬威不能同時審計同業(yè)競爭對手。此次招標則未設定此款要求，最終結果表明，“四大”“一審二”局面已定。此前“四大”也不乏一家事務所同時審計大型銀行和多家股份制銀行的情況，國外“一審二”亦不鮮見，不過，同時審計兩家大型銀行而帶來的一攬子問題，仍值得關注。
首先是“防火墻”。前述審計師事務所負責人表示，“防火墻”主要是通過物理和技術手段進行隔離，如保證兩個項目的人員不重合、工作區(qū)域嚴格分開、系統(tǒng)信息加密等。同時強化職業(yè)道德教育，保證客戶的信息不對外泄露。
其次是 “一審二”帶來的審計工作量挑戰(zhàn)。畢馬威相關負責人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曾提到，建行上市時，畢馬威的審計團隊規(guī)模高達500人。即便如此，要覆蓋至建行全國大小數(shù)十個審計網點，人力資源依然顯得緊張。
普華永道內部人士表示，派往建行的審計團隊將主要由大陸合伙人和員工組成。他預計，建行審計需要的人數(shù)大約在300人-500人之間，而普華永道目前在中國區(qū)有1萬余名員工，主要是審計部門人員，足以勝任同時審計中行和建行的工作。
業(yè)內人士介紹，目前國內金融業(yè)的內控水平仍無法與國際先進水平相比，這加大了審計師的工作。國際上審計很大程度上依賴內控，但國內對銀行的審計仍是以實質性審核為主，即大規(guī)模抽憑、驗憑工作。每一筆貸款相關數(shù)字，約經過五道審核方能出最終審計結果。
該業(yè)內人士表示，根據(jù)審計工作要求，審計人員一般會先劃定重要性水平，即指用金額表示的會計信息錯報與錯弊的嚴重程度。
他估計，根據(jù)建行高達10萬億元的總資產規(guī)模，其重要性水平在理論上可達到5000萬元，但實際審計時，審計師需掌握的誤差遠遠小于這一水平，而且風險最大的貸款一般出現(xiàn)在500萬-1500萬元的中小規(guī)模貸款項目上，因此，對審計師工作量造成很大的壓力。
有業(yè)內人士據(jù)此推測，建行在去年大規(guī)模對地方政府融資平臺放貸，正是造成畢馬威提出漲價的原因之一。審計行業(yè)資深人士認為，這些貸款需要審計師加大對銀行的風險預估和控制力度，從而大大增加了審計成本。據(jù)銀監(jiān)會統(tǒng)計口徑，建行去年新增政府融資平臺貸款2679億元，新增貸款10258億元，在幾家大行中，尚屬最為克制的一家。
知情人士透露，此次“換審”，建行董事會審計委員會發(fā)揮了關鍵作用。在招標之初，建行就表示，招標工作完全由審計委員親自操刀，建行內部其他部門均未介入。建行的有關權威人士表示，他們對選聘持支持與開放的態(tài)度，不會干預或施加阻力，最后定哪家，完全由審計委員會決定。
建行審計委員會由七名董事組成，主席由獨立非執(zhí)行董事謝孝衍擔任，他具備香港、英國的注冊會計師資格。這一委員會有來自匯金的董事王淑敏、李曉玲，也有美國銀行的代表伊琳。若詩、格里高利。L.科爾，還包括其他獨立董事宋逢明、黃啟民，符合境內外的監(jiān)管要求。
為保證有足夠的時間交接工作，建行此番“換審”依照慣例，在下一次年審開始時提前18個月進行。普華永道相關人士表示，在這一時間段中，應可與畢馬威順利完成交接工作。
十字路口
5月，建行第一輪“選秀”進行前，已經收到招標書的安永決定不參加競標。
安永方面解釋表示，放棄參加建行招標的真實原因在于，安永目前在稅務及咨詢等非審計業(yè)務方面已經與建行有多個合作項目，由此需要“避嫌”。
接近安永的知情人士稱，在安然事件以后，美國有了相關規(guī)定，要將審計業(yè)務和非審計業(yè)務區(qū)分開來。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均有對客戶的分類數(shù)據(jù)庫，對于審計獨立性可能被其他業(yè)務影響的審計客戶，接受非審計業(yè)務時，非審計業(yè)務部門需要依照較為復雜的風險控制流程行事，最終決定接受該客戶與否。
“在爭取一個新客戶的時候，如果涉及到審計獨立性被影響的問題，事務所必然面臨一個選擇，即放棄審計業(yè)務還是非審計業(yè)務。”前述接近安永的人士強調，非審計業(yè)務也是業(yè)務的增長點，且每年的增長率很高，“我們要看長遠一點”。
目前四大行中，安永與資產規(guī)模最大的工行已合作多年，因此安永考慮現(xiàn)有客戶的反應。
普華永道一位資深合伙人對此“深以為然”，如果說要對身為新客戶的建行投入雙倍的精力，那么對現(xiàn)有客戶的中行必然要投入更多以保持合作。他表示，普華永道不會對現(xiàn)有的客戶做任何調整，有足夠的精力和人力承擔新的審計業(yè)務。但惟一可能變動的是交行。
交行目前是惟一一家由兩大會計師事務所聯(lián)席審計的銀行。普華永道負責國際會計準則的審計，而德勤因合并天健會計師事務所后負責中國會計準則的審計。
也有業(yè)內人士預期，建行此番舉動可能會在行業(yè)內蔚然成風。對此預期，各家審計師事務所持“保留態(tài)度”。
多位合伙人對本刊記者表示，更換審計師成本太高，對一家大型銀行業(yè)務的熟悉起碼要五年時間，且銀行目前需要調整適應的政策變化頻繁，并不適合普遍進行事務所更替。“在海外投資人看來，更換審計師事務所，通常是因為上市公司在重大問題上無法與審計師事務所達成一致。”上述資深合伙人稱。
也有審計師稱，由于各種力量的制衡，“四大”缺乏和銀行高管串通舞弊的強烈動機。相反，如果給予銀行可以隨時炒掉審計師的壓力，反而可能使得審計師的行為短期化。
根據(jù)證監(jiān)會與財政部于2003年10月聯(lián)合發(fā)布的規(guī)定，對換具體的簽字注冊會計師和審計項目負責人要求五年必須一換，但并未涉及換所的要求。
業(yè)內人士指出，目前，美國及歐洲主要國家都沒有定期輪換審計師事務所的要求，建行更換審計師應是全球資本市場上市值較高的銀行中，近十年以來首家更換審計師的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