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臥石聽濤
去年今日,風雨凄凄,人生惶恐,落荒逃亡老家,在一夜零十個小時的顛簸中,我把流血的心都交給了家鄉(xiāng)那片荒地上的風,任其飄零——今年今日,世俗的人生逃離了一種惶恐卻又陷入了另外一種惶恐,痛苦的不是失去了功名利祿寵榮,而是那副沉重的軀體,已越來越經(jīng)不起歷史的風雨!好在,我還有一點僅存的欣慰,我畢竟是一堂堂正正的人民教師,一息尚存,生命還在延續(xù),對我而言這也許是生存的唯一理由,唯一希望!親情何必一定要血緣,一定要同在屋檐下——
我只祈求上帝,賜給我健康,有了健康就有了快樂,就有了一顆平靜的心——
道法自然!大師說:沉默是金,無關(guān)風雨!
特發(fā)此文,以表心跡!
——作者按
凄凄的風,暗暗的天。
接到鄰居家的電話,心就像這天,這風——一樣的凄凄,一樣的灰暗——周六了,好不容易上完課,剛趕上通往老家的唯一一輛班車,讓汽車載著一顆沉重的心連同這煩人沉重的軀體向老家方向挪動——老父心傷不會復(fù)發(fā)吧?老母親臉上的愁容該不會加重吧?我在心里抹了一把眼淚,心也只好隨著緩緩地車轍前行。
好不容易熬到終點站了——鄉(xiāng)政府到了,可我的老家距此還有20公里。同村異性侄子張羅著讓他的“姑姑”坐出租車,剛才將近兩個小時的顛簸,一路嘔吐,此時已頭暈?zāi)垦。鄰居大哥的摩托車等在路口,就謝絕侄子的好意在搖搖晃晃中挺了一個小時吹著撩人的風回到了那個荒涼的小村。老母親在村口張望,小侄女嘴里依依呀呀——抽筋的心暫時放松了——聽鄰家老哥哥和母親介紹,今天是“九月九(重陽節(jié))”,鄉(xiāng)鄰們都上了方神廟“獻牲”了——今天宰了一只羊,上山“活動”人人有份。老父親也上了山,去散散心了。小憩,我的心放松了,說明老父還好。欣然間,跟好客的鄰家兄嫂一起上了山獵獵奇。
方神廟山在距村東頭不到五百米的地方。順著人們踩踏的羊腸小道蜿蜒間就到了山頭——鄉(xiāng)鄰們介紹的九天圣母大殿就坐落在山頭——也不過是三間土木結(jié)構(gòu)的民房而已——這幾年重建的,據(jù)說還是鄉(xiāng)鄰們推舉父親作為全權(quán)監(jiān)工重修的。全村人都來了,男女老少。香火繚繞,高談闊論,小有一派“秋天聲里說豐年”的味道。大殿一側(cè)是兩間伙房,幾個手腳麻利的婦女在里面張羅著,忙碌著,見了我這個稀客,依然忘不了噓寒問暖。“等一會嘗嘗我們做的羊肉,你是城里來的老師,好容易碰上啊——”一種在城市里很難收獲的質(zhì)樸的親情感頓時涌上心頭,頃刻間,連日來籠罩在心頭的重重陰霾也頓時點點消散,哪怕是暫時的——遭遇總會卷土重來。鄉(xiāng)鄰們輪番燒香焚表,談?wù)撝衲甑氖粘,來年的莊稼——難得的閑散。跟稍有文化的鄰家叔閑聊,我開玩笑說“你們這是搞封建迷信活動,公家會抓你們的”。老叔叔漲紅了臉跟我理論:“丫頭,你是城里的老師,有文化,可不能這么說。報紙寫著那,現(xiàn)在不叫迷信,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老百姓找個機會散散心取個樂有什么不好——”是啊,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我的老叔叔連這個都知道!我笑了,怎么不組織一些慶祝娛樂活動?老叔叔無奈的說“哪有城里人的條件,沒人教,沒人能組織,大家想耍耍,可惜沒水平,還是你好啊——讀了書,上了大學,能見世面——”看著老叔叔臉上掠過的一絲難過,看看剛才還興高采烈的鄉(xiāng)鄰們頓時沒了話說,我的心不由得一陣抽搐。又想在心里抹一把眼淚了!
家長里短的談話間,祭祀的時刻到了。聽樸素的司儀吆喝著讓德高望重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將人們敬獻的所有香火焚燒了,敬了天神、地神、方神,潑灑了象征甘露的白酒,豐盛的宴會便開始了。也就是一碗撒了幾根蔥花飄溢著自然肉香的羊肉湯,因為四鄰八舍的難得湊到一起,大家吃的有滋有味。倒不是因為長時間不打牙祭饞涎作怪,而是湯里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鄉(xiāng)情,大家你推我讓,盡情吃著,爽朗的笑聲簡直可以淹沒一年來的疲勞與困惑!我是稀客,自然受到上賓的禮遇——殷勤的村嫂,熱心腸又好客,讓你感受到了遠親不如近鄰的最樸素的親情,盛情難卻!自己融入到了這份無限延伸的親情中,心靈傷痛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心暫時也被融化——末了,活動儀式結(jié)束了,人們收拾碗筷下山了。在瑟瑟秋風中,圣母大殿連同大殿前側(cè)的豪然大鐘一起依舊孤零零戚戚在風中,又恢復(fù)了原樣——太陽落山了,父親累了,睡著了;母親哄著四歲的侄女。電視里新聞聯(lián)播結(jié)束了,無心戀看電視劇,正好鄰家老哥哥進屋來,閑聊多時。預(yù)感果然不錯,近日來父親情緒很壞,情感異常脆弱。由于連綿的家庭煩事父親日漸老邁的身心漸漸無法應(yīng)對當今社會的瞬息萬變,很多事情辦理難度超越了他樸實而又像其他鄉(xiāng)鄰一樣不善變通的想象,兒子靠不住,女兒不在身邊,就像獨在縣城茫茫人海里艱難生存的我一樣,我的父親精神上無依無靠,身邊沒能出現(xiàn)一棵可以依靠喘息的大樹,哪怕是說說安慰的話!退卻不久的心靈陰霾倏地一下子又籠罩在心頭,我的心里眼淚一把又一把,眼看變成排山倒海般的傾盆大雨了——難過的是,雖然在鄉(xiāng)親們眼里我是全村第一個考取功名的“佼佼學女”,是鄉(xiāng)親們教育子女求學上進的“典型”,然而,我僅僅是區(qū)區(qū)一教書匠而已,除了“忠誠于黨和人民的教育事業(yè)”之外,此生一無所成,一無所獲!我對父親的晚年憂傷無能為力,不能成為他強有力的精神支柱,可恨的是在最需要關(guān)懷的日子里,我,他的曾引以為耀的女兒竟然不在他身邊,哪怕說上一句淡淡的安慰語!
心河泛起的不再是層層漣漪,波濤一浪高過一浪,心靈的大壩眼看要決堤了,如果不是老哥哥在,如果不是看到父親的累,母親的蒼蒼白發(fā),我真想放聲大哭,一吐連日的不快——我本來是想讓老家的淳樸沖淡我多年遭遇連綿的陰霾的,本來是想把復(fù)雜的怨憤埋葬在家鄉(xiāng)的荒地上讓它百年荒廢,我本來是為自身的多重郁悶找個葬身的地方以卸掉生活的沉重——此刻,我無言以對——唯一的感覺:如果父親有淚,那是我的罪!
還談什么個人遭遇?!
老哥哥告辭了。我無語了。
重陽登高的習俗在我們中國自古有之,而對我來說卻是今生第一次,偶然的一次。一種復(fù)雜的情緒,一種莫名的傷情,一種異樣的感覺。當年,杜甫百年登高,有感身世,抒寫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的悲詞;王維慨嘆“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而今天的我呢?是“艱難苦恨”,還是“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看到了鄉(xiāng)風依然純樸,可以暫時遠離城市的污濁與骯臟;看到了鄉(xiāng)親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鄉(xiāng)土觀念的變化,倍感欣慰;然而,當年同齡人羨慕、如今為同鄉(xiāng)人依然尊重的“知識分子”的我卻沒能以驕人的面目出現(xiàn)在鄉(xiāng)親們面前——如今依然是一“識字人”而已!多么痛心的現(xiàn)實!就連為老父親老母親分擔些許的憂愁哪怕說上一句暖人的話語都不能及時——是“做了文人”的失敗,還是無法選擇的“出身”的失?還是上帝的旨意?在這樣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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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早該休息了。
不想打擾雙親,只好把心里的淚一把一把抹掉——
后記:
——結(jié)束了一段里程后,靜下心來想想,還真的懷念小時候的鄉(xiāng)村生活。黃土泥巴,耕牛犁鏵,村婦農(nóng)夫,炊煙裊裊,雖然過的簡單,卻也不乏真誠樸實——可謂“桃李滿天下了”——不無諷刺。但是,當你漸漸步入人生的中年后,回想一生的收獲,還是當初青春年少時的機遇最具價值。單純、透明,沒有被功利污染。許多時候,我常常在反思,如果沒有這段經(jīng)歷,也許人生的意義也就越來越淡,對我而言——近幾年,假期無聊之極經(jīng)常去外地旅游。同車旅友來自五湖四海,語言不通,習慣不同,性格不同,卻有一點相同:一路相互照料,陌生的問候來的毫不虛偽。也許這是而如今茍延殘喘之際還能值得感動的些許溫馨——責任和義務(wù)是一把銳利無比的雙刃劍——進也傷害,退也傷害!
自以為憑盡了天地良心,卻被世俗無端指責:刻意活得很累!刻意活得很累?
學學屈子,問問天:而今,我還擁有什么?
我想恨,我想哭——人生苦短無需恨,人生苦痛無需淚!
我一直不愿意理解他——我的Father,可是每次看到他可憐可悲可凄的面龐,我放棄了所有的怨恨,不愿提及。算了吧!
laotian,nirangwozenmebana?!
無語——那就在風中飄零——思無條理,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