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月亮
在城市的樓群中,我很少看到月亮。那明亮的街燈,閃閃爍爍的霓虹燈吸引著我們的目光,一如這個時代人們普遍浮躁的心態(tài),在現(xiàn)代時尚的沖擊中,湮沒了自然的純樸。可我知道,在我心里始終珍藏著一輪鄉(xiāng)間的明月,珍藏著月光下流淌的鳥語蛙鳴,珍藏著夜色里昆蟲們的淺吟低唱……
故鄉(xiāng)的月亮,鄉(xiāng)村的月亮,在你清純的眸子里,曾攝下我童年的歡笑和哀傷……
當(dāng)夜晚的炊煙與暮色漸漸融合,當(dāng)牛羊歸家的“咩咩”聲逐漸的寥落,當(dāng)月亮明晃晃地掛在西天的樹梢,我的那些勤勞的鄉(xiāng)鄰們也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黃暈的燈影里,于是,靜寂的鄉(xiāng)村里傳出一兩聲的狗吠,家家戶戶的廚房里都亮起了昏黃的燈光。
這時候,成群結(jié)隊地孩子嬉戲的身影出現(xiàn)在鄉(xiāng)場上,他們叫著,喊著,清脆的童聲里溢滿了無憂無慮的快樂。在缺衣少食的日子里,我們不懂得憂愁的滋味,因為我們擁有明媚的鄉(xiāng)間陽光和鄉(xiāng)野自然的風(fēng),更擁有現(xiàn)在孩子不曾擁有的自由。那時,舉國上下正進行著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白卷英雄張鐵生也可以上大學(xué),家長自然也不會逼我們死讀書,他們很知足,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祖墳里沒有那升官發(fā)財?shù)妮镒,所以,決不會把孩子的未來寄托在不切實際的空想上,只要孩子們能幫家長做些力所能及的勞動,他們決不會逼著孩子讀書、寫字。這樣,夜晚就成了孩子們自己可以支配的好時光,可以和同伴們愉快的游戲,也可以跟著大孩子跑到十幾里外的村子去看電影,不過,這種機會很少很少。
我們那時常做的游戲是“貓鉆十二洞”、“抓特務(wù)”、“丟手絹”、“摸瞎”和“老鷹抓小雞”。我們會唱很多鄉(xiāng)間童謠,我認為最順口,最有詩意的該是“月奶奶,黃花花,八月十五到你家,你家有個大西瓜,盡你吃,盡你拿,拿著西瓜找你大……”童謠里傳遞著親情的溫暖,也傳遞著友情的快樂。這時,往往孩子領(lǐng)袖就是游戲的組織者,充當(dāng)著“指揮官”的角色,大家在他的指揮下,盡興地玩,快樂的叫,常常玩到月過中天,還不舍得散去,總要等誰家大人拖了長腔一聲接一聲的呼喊,才戀戀不舍得各自回家。
七月流火,可孩子們喜歡!
夏夜皎潔的月光和著瓜園誘人的甜香,醉了鄉(xiāng)村的夢。
一群嘰喳歡叫的女孩子,像一群快活的水鳥在村子南邊的池塘里打水仗,比游泳,攪得池塘里的水呀閃呀閃,晃呀晃。嘻笑聲、潑水聲與田野里此起彼伏的蛙鳴聲混合在一起,襯托出鄉(xiāng)村的和諧與寧靜。忽然,笑聲戛然而止,池塘的另一邊的岸上,有幾個赤條條的小人,正匍匐著,鬼鬼祟祟地接近岸上的瓜園。瓜園里白甜瓜甜,花面瓜香,還有青皮的大西瓜泛著烏油油的光。月光下,那些散發(fā)著香甜的圓滾滾的大瓜,小瓜如同安靜而高貴的大家閨秀,充滿神秘而誘人的光彩,勾引得小姑娘們也忘了羞恥,忘了尊嚴,干起了“草上飛”的勾當(dāng)。
“看你們往哪跑!”忽然一聲斷喝,仿佛平地里響起一聲春雷,看瓜的老爺爺從天而降。只需一聲吼,膽小的還沒有得手,膽大的已經(jīng)抱了瓜滾落水中,“噗通——噗通——”接二連三的一陣水響,“偷瓜賊”都逃進水中央。老爺爺扶了鋼叉,站在岸邊,威武得仿佛天神一樣!大家吐了吐舌頭,悄聲嘀咕著:“好險呀,抓著了送給家長就是一頓好打!”然而,驚嚇并不妨礙她們美滋滋地分享“戰(zhàn)斗”的果實。聽,咔喳咔喳,吃得真香!
夏夜的月亮,夏夜的瓜香,一起甜醉了孩子們的心房!
在月色如水的夜晚,去外村看電影是孩子們唯一可以享受的精神食糧。大家成群結(jié)伙,跑東村,串西村,不嫌遠,不怕累,就那幾部樣板戲,總也看不煩瞧不夠,每一個細節(jié)都熟稔于心,每一句道白都耳熟能詳,然后原樣搬進自己的游戲,演得興致盎然,模仿得惟妙惟肖。一部朝鮮影片《賣花姑娘》,不知看了多少場,每看一次,就哭得眼睛紅腫,從此懂得了什么叫丑惡,什么叫善良,幼小的心靈里播下了愛與恨的感情種子,對弱小者的同情,對為富不仁者憎恨,已深深烙印在孩子們心上。
啊,故鄉(xiāng)的月亮,我童年的月亮,你勝過霓虹燈變化莫測的燈光,在游子的心坎里漾起一波波柔柔的亮光,牽動著游子的鄉(xiāng)思和鄉(xiāng)思里的愁腸。多年來,無論前程風(fēng)雨如晦,還是陽光燦爛,只要心里有一輪故鄉(xiāng)的月亮,我就能朝著心靈的方向,坦然地前行,不再害怕孤獨和迷茫,順利抵達夢想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