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業(yè)的那一年，我愛上了種花植樹。朋友送來一株葡萄樹，我把它栽在了房前的院子里。春暖花開的時候，葡萄樹發(fā)芽了，粉紅細嫩的芽孢，一天天綻開，漸漸地伸出細枝，長出嫩葉來。這時，朋友送給我一本書，叮囑我一定要按書上說的方法做，并保證不出三年，我就能享受到收獲的喜悅。

　　我開始按照書中的方法，精心地呵護這株葡萄樹，摸芽、修枝、灌水、施肥……葡萄樹一天天長大，六月初，枝條就有了一人來長。立樁、搭棚、引枝上架，枝條一天天伸長，葉子一天天茂盛�？粗�這蓬蓬勃勃的生機，我失業(yè)的煩惱漸漸地消退，心情也好了許多。

　　冬天來了，葡萄樹上的黃葉已經(jīng)落盡。我象伺候臨睡的嬰兒一樣，將葡萄枝從架上扶下來，卷成一個圈，埋在土里。又在樹根的四周開一圈小槽，填滿餅肥和腐質(zhì)土，為它儲備好來年的肥料。

　　經(jīng)過這番呵護，一開春，樹枝早早地蘇醒過來，發(fā)芽、抽枝，辟辟勃勃的生長。很快，嫩綠的枝葉爬滿了棚架。

　　五月的一天，我驚喜的發(fā)現(xiàn)，有幾條葡萄枝上，長出了小小的花穗。這鼓舞了我的信心，剪枝、蔬果、防蟲、施肥，我更加地精心了。到了八月，那小小的花穗居然長成了葡萄，綠如翡翠，紅似瑪瑙，摘一粒放入口中，輕輕咀嚼，那甜滋滋的味兒迅速遍布舌根。

　　第二年五月，葡萄枝上長出了更多的小花穗。對照書中的方法，我剪除了多余的花穗，只留下枝壯穗滿的三十余束，又不但地疏去過密和畸形的小果。到了七月，葡萄架下參參差差地掛滿了葡萄，圓圓的、綠綠的，一叢叢，一簇簇。

　　葡萄漸漸地成熟了，由翠綠變成淡黃，由淡黃變成紫紅，很是喜愛。看著這一串串的紅葡萄，屋前乘涼的大嫂們責怪起我來：“這么多葡萄你吃得完啊？饞壞了這幫乘涼的小孩子�！惫�然，幾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正圍著園墻，不斷的往葡萄上面拋石子。我裝著無可奈何的樣子跳進園中，掐下兩串，這個幾粒，那個幾顆地分給他們解饞。

　　“呀！真甜，比市場上買的天多了！”聽了這樣的恭維，我忍不住暗自得意。

　　這年秋天，正逢城關(guān)招工，我應(yīng)招到了一家國營企業(yè)當工人，離開了熟悉的家鄉(xiāng)，離開了給我許多樂趣和信心的葡萄樹。臨行前，我一遍一遍地叮囑父母，一定要按照書中的方法，伺候好這棵葡萄樹，直到父親不耐煩的說知道了，我才放心地離去。

　　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小年。一進家門，我迫不及待的放下行李，一頭扎進葡萄架下，看看葡萄枝是否已修整清理，看看葡萄樹是否已抽槽施肥、培土護根。葡萄枝瘦長凌亂，枯枝敗葉還夾雜在枝頭，樹根下的土壤有些板結(jié)。看來自從我走了以后，就沒有人管理過。我趕忙扛來了鋤頭，抽槽、施肥，又在根的四周培上厚厚一層肥土，希望葡萄能順利地度過冬天。

　　乘著和父母聊天的時候，我給父母講解葡萄樹該如何管理，父親很不耐煩的說，農(nóng)活都忙不完，哪有性情去管理葡萄樹。是啊，伺候葡萄樹，如同男人帶耳墜，貴婦養(yǎng)寵物，在他們看來，是無聊奢侈的享受。

　　我不再請求父母照看葡萄樹，任憑它去自生自滅。

　　再次回家的時候，已是次年五月。葡萄樹枝條縱橫，卷須相互纏繞，葉子蓬蓬勃勃，卻布滿了危機。我耐心地拔開凌亂的枝條，逐一修剪理順，又修剪了一些過密的花穗和病枝。這時，從田里回來的父親看見了，喊道：“你剪去花穗，不是要減產(chǎn)嗎�！薄翱善咸褬涞臓I養(yǎng)終究有限啊，葡萄保留得太多，營養(yǎng)不足，哪一個也長不好啊。”父親不再理會我，他不關(guān)心、也不愿意理解我的做法。

　　這年八月，我回了一趟家，正好葡萄熟了，一串串的掛在架下。我跳進園中，就象是見到闊別已久的老朋友一樣，仔細地觀察他們。枝丫又密又細，有的生了蟲子，葡萄也明顯地比去年的小了，有的還病痕斑斑。采一粒放入口中，甜味退卻了很多，增加了許多的酸澀。

　　這是那棵曾經(jīng)接滿甜甜果子的葡萄樹嗎？就因為不再管束任其滋生，竟蛻變成這個樣子？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然而事實卻無法改變。就像突然無人照管的孩子，隨他四處流浪，不久學(xué)壞變壞，沒有人照顧的葡萄樹變了，結(jié)出了澀口的果。我十分難過，但對它的蛻變無能為力，只能把這淡淡的酸澀埋在心底，直到葡萄樹徹底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