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就做我自己
1
修一百年,才能求得一次相見;修五百年,才能求得一站路的結(jié)伴同行;修一千年,才能求的一段有愛有怨的姻緣。于是在走過那段路之后,在一個秋天即將來的時候,你就轉(zhuǎn)身上了另一條渡船。
秋風(fēng),閑閑地輕撫大地,秋歌開始唱起來,散發(fā)乳香的歌,彌漫著喜氣的歌,在天和地之間就唱起來了。在秋歌之中,莊稼伏地,成片的谷子歸倉,成片的高粱、大豆和玉米,在秋天找到了它們自己的歸宿。
而我,就象這秋天田野里被人遺棄的一粒豆子,在孤獨的張望和尋覓中,慢滿變冷,慢慢變硬,慢慢變成一塊在頑固地等待的石頭。
2
我是一塊石頭。一塊被人遺棄又被人拾掇起來的石頭。
太陽一次次把我摟在懷中,她在白晝里夢想著融化我;眾神不斷用淚水浸泡我,她們盼望能滲入我的骨髓;調(diào)皮的風(fēng)啊變換著面孔,在撫摸過我過后很快有遺忘了我;溫柔的月亮不止一次頭看過我,最后還是舍棄了我。
面對這一次再次的呼喚,面對這一次再次的探詢,面對這一次再的熱心拯救,我依然不改自己的品性,我依然是一塊冥頑不化的石頭。
3
春天來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孩子,蹦著、跳著、唱著歌兒走過來,他用他干干凈凈的手拾起我、摸挲著我,然后興高采烈的把我扔出去,我的心被震的隱隱發(fā)痛。
夏天來了,一個雕刻匠從不遠處的采石場走過來,我看見他的身后是滿滿一車子的石頭,這個富有的人,他在我身邊停下來,他苛刻的眼光在我身邊停下來。而也只是在剎那之間,他的眼光又投向了更遠的他方。
秋天來了,一個和我一樣蒼老的石匠,在我身上坐下來,我聽到了他的喘息啊,我摸到了他那雙和我一樣粗糙的雙手,這個和我一樣樸實的人,在獲得片刻的休整后,又蹣跚著去結(jié)識我更多兄弟。
冬天來了,一個淘金的人走過來了,在看到我的一剎那,他的眼中放射出異樣的光彩。
又一個春天走來了,但我還是一塊石頭,我依然坐在一片雜樹林邊,聽著小河日日夜夜不停的歌唱,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在我身邊不停地來來往往。
4
玉蘭花開了,玉蘭花謝了,玉蘭花啊,一茬茬的開又一茬茬的謝,在開開謝謝中,一棵樹長高了;小草兒綠了,小草兒枯了,青青河邊草,綠了又枯,枯了再綠,在這綠和枯的糾纏中,曾經(jīng)的滄海變成了桑田黑發(fā)白了,白發(fā)落了,曾經(jīng)嗷嗷待乳的孩子已經(jīng)開始主宰世界,曾經(jīng)指點江山的英雄已經(jīng)作古。
只有我,依然是一塊石頭,無情的歲月改變的只是我的面容,那不能改變的,就是我用冷漠一層層包裹起來的心。
5
漫天的風(fēng)塵飄起來了,漫天的風(fēng)塵在染濡樹的葉子、在染濡花的裙子、在染濡曾經(jīng)純潔又美麗的家園。在漫天的風(fēng)塵里,有人變黑,有人變得面目模糊。
我也開始被變色的世界掩蓋石頭的本性。著色的雨水漫過來了,一次再次,淹沒我的雙腳,淹沒我的雙臂,煙煤我昂著的頭顱,在這雨水的醬染中,我的身上開始生長雀斑,我的身上開始披掛上綠色的青苔。
經(jīng)不住歲月的一摧再摧,在太陽用火的熏烤中,在月亮用水的浸淬中,我在慢慢變老,我在慢慢被風(fēng)化。
但我依然還是一塊安靜的作在那里的石頭,不管我的外表變得如何的丑陋,我依然不失我石頭的比重。
6
曾經(jīng)靠岸的船開走了,曾經(jīng)棲息過的鳥飛走了,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已經(jīng)成為久遠的過去,綠水已逝,紅顏以去,我還是一塊安靜的石頭。
一個畫家走過來,我看見他的畫板上留下幾根瘦而結(jié)實的骨頭;一個文學(xué)家走過來,他高聲詠頌:石頭啊,一塊又硬又臭的石頭;一個考古學(xué)家走過來,他用一只放大鏡反復(fù)的求證后自言自語:還是太年輕。灰粋思想家走來了,看著身灰塵,他用充滿智慧眼神敲打著我,不斷的對我發(fā)問:你知道什么是與時俱進嗎。
哲學(xué)家來了,歷史學(xué)家來了、法學(xué)家來了……而我只是一塊石頭,一塊想說話的石頭,一塊在心中唱歌的石頭,我就坐在路邊,坐在滔滔不息的河邊,等那個能把我的嘴打開的人。
7
誰看懂了我呢!誰又聽懂了我呢。
那些從我身邊走過的人,象涌動的潮,象一浪高過一浪的潮,響一浪趕著一浪的潮,象時光一樣永不會斷流的潮。
一些人在我身邊停下來,他們只是想喘口氣,他們只是想喝一口水、吃一口充饑的干糧,然后他們有面帶微笑向前邁開了雙腳;還有一些人,他們在勞累孤獨的時候,用他們的眼睛溫暖過我,用他們的雙手摩挲過我,他們在好奇的擺弄過我之后,就放下了我,去尋找新的讓他們感到好奇的東西。
而更多的人,他們無視的從我身邊走過,他們的腳步匆匆、他們的心兒匆匆,他們不曾在我身邊有片刻的停留和遲疑。
8
被誰愛憐過,被誰遺棄過,被誰嘆息過。我都記在心中了,但我依然是一塊石頭。
我是一塊石頭,一塊厚重的石頭,但我不是鐵礦石、我不是石,我也不是礦石,我更不是翡翠石。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啊,我只是一塊平常的石頭。
在時間的河流邊,在歲月的風(fēng)塵中,我疼痛過、我嘆息過,我心傷過,不改的是我石頭的本色,在浮塵之外,在嘈雜之外、在人世間泡沫樣的炒作之外,我仍然安靜的坐在那里等待。
我在等那雙識我的眼睛,我在等那雙疼我的手,我在等那顆懂我的心,為了這份執(zhí)著的等待,在這色彩斑斕的世界上,我就做一塊石頭,我就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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