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畫虎反類犬
夜深了,房間里開著空調(diào),陽臺成了我的吸煙室。馬路偶爾傳來沙沙的汽車聲,路燈桔黃色的光暈,象薄薄的黃紗巾罩著陽臺沉睡的花兒;ㄅ柚泻鋈粋鞒鰩茁暋肮尽⒐、咕”。是蟲鳴!很難得,半夜三更,我的花盆里還有蟲鳴。已經(jīng)習(xí)慣了機動車的噪音,幾聲小蟲的打鼾,讓沉睡的夜更加溫馨寧靜。
小時候晚上很煩蟲聲咕咕地叫,已經(jīng)很多年沒去留意夜空的月亮和夏夜的蟲鳴,聽慣了汽車的噪聲,這一刻,咕咕咕的蟲鳴顯得很有個性。
環(huán)境很容易感染人,這時很想聽臺灣音樂人小蟲的歌,想對比一下是不是我陽臺的小蟲比他更顯個性,F(xiàn)在最講究個性張揚的,大概非娛樂圈的人莫屬了。曾在《讀者》中看見一張布滿名人簽名的彩頁,名人眾多,包括大商人,文學(xué)家,歌星影星,體育明星,政界官員?芍^群星璀燦耀《讀者》。我平時喜歡觀摹別人的筆跡,發(fā)現(xiàn)彩頁中娛樂圈明星統(tǒng)一地把名字簽得世界大亂,放眼一望,線條飛揚,花枝招展。有的如火山爆發(fā),有的似天馬行空,怎一個亂字了得,總結(jié)為一句話:看不懂。而其他名人的簽名,都是很隨意地自然書寫,再潦草,也認得是漢字。
簽名設(shè)計已經(jīng)不是什么獨特的行業(yè)。有需求自然有市場,很多人對自己能簽一個看起來似乎很藝術(shù),很與眾不同,難以辨認的名字,當(dāng)成是一種標榜個性的美事。有人喜歡刻意顯擺,有人喜歡隨意自然,每一種生活狀態(tài)都是一種個性的秀場。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問題在于同類能不能歡聚一堂,聚在一起誰也顯不出個性,只有搭錯車了,才顯得與眾不同,如果明星們的簽名中,有誰把名字簽得很一目了然,會給我一種“此人個性鮮明”的感覺。這就好比在海灘上一群穿三點式的美女中,站著一個穿馬褂的男人一樣醒目。如果全世界的人除了我都是神經(jīng)病人,實際上真神經(jīng)病的肯定是我。
喜歡扮個性的人隨時隨地都不會忘記刻意顯擺。人總有表錯情的時候。有時顯擺會成笑談,但也有得意的時候,鶴立雞群,眾星捧月,感覺良好。不過,時間的流水可以把很多事情沖得片瓦不留。正真體現(xiàn)個性光輝,讓人嘆為觀止的,是高含金量的內(nèi)涵一次不經(jīng)意的隨意揮灑。大詩人陸游《示子通》:“我初學(xué)詩日,但欲工藻繪,中年始少悟,漸若窺宏大。怪奇亦間出,如石漱湍瀨。數(shù)仞李杜墻,常恨欠領(lǐng)會。元白才倚門,溫李真自鄶。正令筆扛鼎,亦未造三昧。詩為六藝一,豈用資狡獪?汝果欲學(xué)詩,功夫在詩外”。
“功夫在詩外”,在于培養(yǎng)下筆如有神的內(nèi)涵,內(nèi)涵,造就下筆如有神的個性。
我坐在永和九年暮春之初的會稽山下蘭亭邊,看王羲之乘著酒興,渾然不覺自己正在為后世留下一幅書法瑰寶。他醉眼蒙朧任意揮灑,毫不作造,絕不刻意,從此,后世便有了“天下第一行書”。
精武堂的練功場中,沙包在橫梁下來回晃蕩,李小龍隨意一拳,打出了至今沒有一位拳王能逾越的力量。
一位千古“書圣”,一位現(xiàn)代的“武之圣者”。圣人的稱號,難道是刻意能爭取來的?現(xiàn)在有很多人費盡心思想獲取諾貝爾,諾貝爾的桂冠,偏偏只戴在那些全付身心投給人類科學(xué)、文化、和平的實踐者頭上。個性鮮明的桂冠,不是光靠刻意能摘取的。要有那個內(nèi)涵,也需要正確的場合。第一個剪掉大清辮子的人,不但是一位個性張揚的人,而且是一位偉大的先驅(qū)。第一個引清兵入關(guān)的人,很個性,很漢奸。同樣個性張揚,檔次卻是如此天壤之別。
有內(nèi)涵的人,在正確的場合,哪怕是很隨意地做出正確的行為,也會很有個性,讓人賞心悅目。
缺乏修養(yǎng)的人,哪怕在正確的場合,很努力很刻意地顯擺與眾不同,也不能說毫無效果,至少算是用行動來演繹“畫虎不成反類犬”這個有趣的成語。凡事都有兩面性,這個寧靜的夏夜,柔軟的燈光下,這幾聲久違了的蟲鳴,充滿鄉(xiāng)土氣息,讓站在城市高樓上的我,沉浸在思緒無邊的曠思中。嗯,如果是蚊子的嗡嗡叫,我這就掏出殺蟲這劑。真是同蟲不同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