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風(fēng)
去年夏天,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到校財務(wù)部工作。做這個工作最主要的是要細(xì)心,而我似乎天生的和這個兩個字掛不上鉤。每天不是丟了這,就是少了那。以至于一開始的那幾天,做什么事情都要返工一次。財務(wù)部就我和凌云兩個人,我們的工作就是平時收繳學(xué)費,發(fā)放補助給老師發(fā)工資什么的,工作簡單而枯燥。每天下班后渾身放松而又筋疲力盡,于是,讀小說,打電話,逛逛街,奔網(wǎng)吧,直到下次上班的來臨。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這幾件事周而復(fù)始的輪回。沒過幾天,剛到的新鮮勁消失了,疲倦涌上心頭,漸漸的感到,生活就象拉磨的小毛驢,永遠(yuǎn)載著重負(fù),卻不知在什么地方,什么時間,才是前進(jìn)的終點。盡管感到非常的不平淡,過了段時間,也感覺習(xí)慣了,我也不是什么國家主席或什么的,我只是一個黃毛小丫頭,管這些干什么?那個夏天,本來是平淡無味的,直到有一天他闖入了我的世界。
那天,財務(wù)部任務(wù)很少,我一個人偷偷的上網(wǎng)。凌云說道:“這個秋海風(fēng)已經(jīng)快三個月沒有領(lǐng)生活補助了”“誰?”“就是歷史系博士二年級的秋海風(fēng)啊,不會是象馬加爵的同學(xué)一樣被人在宿舍里謀殺了還不知道吧”我調(diào)入他的資料,只見他長著很大眾化的一張臉,特別的是兩只眼睛好象猛地張開而有想要閉上,讓人琢磨不透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名字稍微有些特別,象武俠小說里某位神秘的人物。假如正在熱播的某部電視劇中,出現(xiàn)了某位大俠,經(jīng)常在三更半夜手刃飛天大盜或者貪官污吏。然后指出此人名叫秋海風(fēng),一定會吸引人。但我覺得他也有點太對不起這個名字了,即使在古代社會,他也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更象一個私塾的老夫子,整天搖頭晃腦領(lǐng)著一伙小頑固之乎者也的那種。但是憑直覺,他屬于成績一定不錯,卻有點木的那種。至于為什么要這么想,我也說不清楚。其實我這個工作,每天也接觸很多的老師學(xué)生,一般的我也不會想很多,但是似乎秋海風(fēng)這個名字在我腦子里卻劃過了一道痕跡,大概是那天比較清閑吧,或是我對于某類事物的敏感。
如果不是當(dāng)天下午,這個名字也將在我腦海里很快的消失。下午時,一開始好忙,不一會兒,就比較輕松了。組織科的劉運來到我們這兒來坐了會兒,我和他以前是同一學(xué)院留校的,不過從前只知道這小子整天上網(wǎng)不誤正業(yè)。他掏出一包瓜子,倒在一張報紙上,笑嘻嘻的說,兩位美女,請磕瓜子!我感覺他有點討厭,卻罵不出口,我抓起一些,其余瓜子倒給凌云,“我得看會報紙,”那是一張校報。盡管我以前的時候從不看它,這次,只是隨手拿起它。除了幾則過時的新聞之外,實在也沒有什么,我正要扔開它,忽然見在一個角落里有則文章,名字叫海風(fēng):我從小在海邊長大,每天吹著海風(fēng),所以父母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做海風(fēng)。小時候,大海是我的小伙伴,我家住在一個小島上,上面就稀疏的幾戶人家。父母一出去就是一天,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在這個島上,我家里養(yǎng)了很多的魚、蝦,還養(yǎng)了幾只小烏龜。有次,在我過生日的時候,爸爸去鄉(xiāng)下給我?guī)Щ貋砣恍▲喿樱鼈兠刻旄赂碌慕,我也跟著它們后面嘎嘎的叫。但它們卻從來一句話也不和我說。我有時候也一個人,跑到海邊上,吹著海風(fēng),用沙子埋到我身上,等待父母從那個遙遠(yuǎn)的天際,象神仙一樣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讀到這,我心里猛地一顫,曾經(jīng)我的童年,也在漫長的等待中度過,爸爸常年出去打工,一出去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回來。每次他出去的時候,我都抱住他的腿,纏著他不讓他走,爸爸抱著我,親著我的臉頰。直到媽媽拿出了糖果,哄著我,我才戀戀不舍的,望著他背著包,低著頭,慢吞吞的走著,直到村口拐彎處的三棵樹旁消失。
我們正吃著,一會兒來了一個學(xué)生,又高又瘦。他首先報了名字,“我叫秋海風(fēng),來領(lǐng)補助的,”我不由得打量著他,他真是太普通了,如果在大街上挑人的話,挑在那個方面都輪不上他。凌云磕著瓜子,不小心一個瓜子皮飛到他的褲角上,她伸了伸舌頭,他卻沒有看見。我當(dāng)時卻有種沖動,想上前幫他打掉,盡管想起來這個念頭是多么唐突。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象一尊雕像。一會兒,凌云給他錢。他從懷里面掏出個小筆記本,把錢放到本里,我這時發(fā)現(xiàn)他的兩只襪子居然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灰色的。他的背似乎有點馱,并且一定不會照顧自己。整個過程除了一開始,他都沒有說一句話,一轉(zhuǎn)身,就從門口消失了。但我似乎覺得這身影好熟悉,就好象爸爸低著頭,慢吞吞的走著,然后從那村口的三棵樹旁消失一樣。劉運來和凌云還在聊著,他們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奇怪的是,以往我碰到有人取錢,他們一閃而過,印象也就消失了。但這一次,我沒有。
從此我養(yǎng)成了看校報的習(xí)慣。每個星期校報印好,我就跑出傳達(dá)室去取。后來劉運來就成了我的義務(wù)送報員,而我也漸漸的打消了對他的偏見。和他與凌云在一起,我也慢慢的開朗了起來。我隱約的感到,他好象對我有意思。我也曾經(jīng)收到他的暗示,但我對他實在沒有感覺,也并不是因為我這個人的眼光有多高,而是覺得愛情這東西,是需要感覺的。兩個人最重要的是心理互相認(rèn)同,即使在一起的時間再久,沒有感覺也是枉然。這大概是所謂緣分吧。只是凌云常常自言自語,“劉運來那小子,人又帥,又很癡情,只可惜我們的大美女不動心啊。”我笑著去撓她“怎么,我們的凌云妹妹動心了嗎?要不我給你去說說”她笑著跑開“不不,我算哪棵蔥,湊什么熱鬧呢”兩個人都笑成一團(tuán)。
但從那我再也沒有在校報上看見秋海風(fēng)的文章。而我在和凌云散步的時候,也有時會碰到他,每次我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他走來,見他還是帶著那副黑色近視鏡。瘦瘦的,但是轉(zhuǎn)眼間就在我身旁走過了,我想,在他的天空里,根本就沒有我這片云彩,盡管我是那么的想和他靠近。人有的時候真的很奇怪,身邊的東西,即使是很美麗的,但人們也常常忽視他的存在,而有時不經(jīng)意的一件事情,卻讓人久久的難以忘記。此后,劉運來也經(jīng)常來約我,我有時候也在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天香國色,就這么簡單的找個人得了,只要他對自己好就行,況且劉運來也絕對不是那種糟糕的無人可嫁的那種?蔁o論怎么拼命的往那方面去想,總是提不起對他的興趣來,而我又不忍心去騙他,只好找些烏七八糟的理由搪塞了。而對于秋海風(fēng),我也實在沒有勇氣去找他,因為我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每次我都希望能夠碰上他,碰上他后,卻只能是靜靜的走開。那個夏天,我整個人就象是鬼魂一樣四處飄蕩,于是我將心放開,平時上班,下班逛街、上網(wǎng),日子輕松而又有些愜意,想讓時間的流水,沖蕩我心靈的痕跡。
還象上次一樣,秋海風(fēng)過了三個月才來領(lǐng)取補助。那時秋天剛到,一天我正在忙碌,一抬頭,他已經(jīng)在排隊等候了,他只穿了一件秋衣,似乎很冷。我心里一陣驚喜,大概是看到人比較多吧,他一轉(zhuǎn)身走了。一個多小時以后,沒有什么人來了,凌云在聽音樂,我調(diào)出秋海風(fēng)的資料,呆呆的坐著,等待他來取錢。一會就聽見一個小女孩在喊,“爸爸,把小白熊給我”聲音特別清脆,讓我也想著急的看看那小女孩長的什么樣子。不多時就進(jìn)來一個中年人,頭發(fā)卻有一半白了,但卻顯得非常精神。又進(jìn)來一個小女孩兒,頭上戴著朵小紅花一手抱著個小白熊,另只手拉著一個人的手,那人竟然是秋海風(fēng)。
難道他竟是這個小孩子的父親,我又仔細(xì)的看看他們,那鼻子,那眼睛,越看越象,再看秋海風(fēng),臉上的胡子老長了,資料上顯示,1976年生,歷史學(xué)博士01級學(xué)生,……照片上一臉滄桑,怎么看也都象是個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的人。
接下來的一切,那白發(fā)中年人,那小女孩,包括秋海風(fēng),什么時候走的,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只記得最后模模糊糊的,和凌云一起回到宿舍。
事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那一陣子,我的心里是灰灰的,就象一只失去帆的船,在大海里到處飄蕩。沒有目的,沒有方向,準(zhǔn)備默默的等待著將來,不管那是個荒島,還是突如其來的海嘯。
也許是厭倦了單身生活吧,也許是想盡快的把這件事忘記吧,在一天晚上,劉運來塞給我兩張電影票,我沒有再拒絕?吹氖鞘裁,我也不知道,只記得那天晚上,他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突然發(fā)現(xiàn),劉運來身上有很多優(yōu)點,比如他體貼人,開朗而又幽默,談吐不凡,比如有的時候下雨了,他會發(fā)來個短信:下小雪了,不知道小白兔的房子暖和不,小心點,大灰狼最喜歡在這個時候來偷小白兔的蘿卜。我把短信拿給凌云看,她笑痛了肚子。等到中午下班了,劉運來來接我。凌云就大叫,“大灰狼來了,小兔子快跑”
和他在一起,我的生活充滿了陽光的氣息。凌云也說我木頭腦袋終于開竅了。只是我總覺得缺少些什么。有時候我們一起牽手逛校園,也會碰到秋海風(fēng),以及他那活潑可愛的女兒。他們顯得很和諧,我想那小女孩一定非常幸福。我呆呆的看著他們,劉運來扯了扯我,“看什么,你喜歡給我生一個不就行了,”我大怒,踢了他一腳,他象個猴子一樣的跳開,“公主饒命,小人再也不敢了,”我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正了正聲音說“本公主就饒了你了,下次一起算帳!”對于這些,秋海風(fēng)似乎沒有看見,而那小女孩卻掙脫了他的手,咯咯的笑個不停。
轉(zhuǎn)眼間,到了七月,正是學(xué)生畢業(yè)的時間,我想到在去年的時候,自己也是這樣,對自己的學(xué)生生活既惆悵又留戀。校園里那幾天,整天成群地穿著學(xué)生服照相留念的學(xué)生。上班的時候,忙的要死,下班了輕松自在,整天和劉運來在校園里閑逛。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開始喜歡上劉運來了。一天下午是周日,我倆去逛街?斓叫iT口了,他去買冰激凌,忽然看到一伙人穿著博士服在照相。其中還夾雜著一個小女孩,那小女孩留著短短的頭發(fā),被一個高而瘦的人抱著,那人戴著眼鏡,正是秋海風(fēng)。大家都作著POSE,看來他要畢業(yè)了,我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一會兒,遠(yuǎn)處走來一個中年人,頭發(fā)快全白了,可是顯得很有精神,這伙人叫到,“老師來照個合影!”這時,“爸爸!爸爸!”那小女孩突然掙脫了秋海風(fēng)的懷抱,跑到那老師懷里。那老師抱著她,走到他們中間,坐了下來!
這時劉運來拿著兩只冰激凌,塞給我一只,“天太熱了,給你!”我渾身猛地一顫,冰激凌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