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手相依
這是個有點潮濕的日子,有點微風,似乎還夾著幾滴輕柔的小雨。
這一天我們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推開了所有的應酬,在女兒的精心安排下來到了這里。
這是一座影樓,一座婚紗影樓,一座記載愛情,演繹甜蜜的瓊樓玉宇。
終于熬過了那漫長而又繁瑣的化妝程序,我們在女兒的陪同下來到了樓上更衣。你去挑選禮服,我走進一款又一款妙縵輕柔,絢麗無比的婚紗里。雖然有女兒陪伴身旁,但一想到再一次穿上婚紗,心還是“咚咚”跳個不已。旁邊有一個比女兒大不了多少的準新娘也在試穿婚紗,嬌媚的身材,青春的氣息,一臉的嬌羞都掩映在那潔白的婚紗里。我看見了她,仿佛看見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歲月真是不饒人啊,二十年的歲月讓我變得今非昔比。女兒幫我選中一款最美的婚紗,穿上它,我走到鏡前看個仔細,微粗的腰,略凸的腹,渾圓的臂,這就是我嗎?我不能相信自己,哎,二十年的歲月打磨人啊,怎么把一個曾經美麗的少女變得鏡中那么得丑陋無比?女兒品出了我心中的酸楚,猜出了我心中的顧慮:“媽媽,你很美,如果把年輕的女孩比作嬌艷的玫瑰,你就是那盛開的牡丹雍容華貴!甭犃伺畠旱脑,我笑了,我感覺到了來自女兒心中那暖暖的寬慰。為了不破壞自己的形象,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收回了微凸的小腹走出門,走向門口等待的你。
我提著婚紗的裙擺,款款地走向你,走近你。
就在我們雙眸對視的一瞬間,你看見了當年的我,我也看見了當年的你。你的眸子還是那樣的亮,那樣的深,如兩泓深潭看不見底?删驮谀乔宄旱奶端校铱匆娏宋耶斈甑挠白,牢牢地鐫刻在你的瞳仁中,二十年沒有抹去。望著你深情的注視,我的心如潮般涌動,淚如洪水決堤。就在我拭去眼角淚的那一刻,耳邊輕輕地響起了你深沉而又熟悉的低語:“老婆,你還是那樣的美,我愛你!蔽野咽直凵煜蚰,我把臂膀靠向你,我把心再一次緊緊的貼近了你。我們就這樣相擁著走下樓去,你摟著我,我倚著你,全不在意別人投來的注目禮,周圍的一切美景都成了陪襯,我們在自己的心中是今天的主角,今天的美麗,今天的唯一。
二十年前那個颯爽英姿的你和那個嬌小柔美的我經過三年的苦戀,三年的鴻雁傳書,在你離畢業(yè)還有半年的那個暑假里走到了一起。沒有豪華的婚宴,沒有鋪張的儀式,一對新人在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踏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在列車“隆隆”的進行曲中開始了我們幸福,甜蜜而又隆重的婚禮。到了北京我們去了大臺北婚紗影樓,我才穿上婚紗,園了一個夢,留下了永生難忘的記憶。
一個月的假期很快過去,為完成學業(yè)你又回到學校里。我仍然像以前一樣住在集體宿舍中苦苦的等你。突然間我感覺到了體內的躁動,我知道那是我們愛的結晶,我們的血脈要被這新的生命延續(xù)。當我把這幸福的喜悅通過電話傳給了你,興奮的你只知道在電話的那一頭一遍又一遍地說:“寶貝,我愛你!”強烈的妊娠反應中我堅強不屈,為了那新的生命,也為了你。半年后,當你回到我們的家,我已不再是一個窈窕淑女,像一個笨重的企鵝迎接你。當我走近你張開的雙臂,我看到了你眼窩中潮濕的一幕:“老婆,辛苦了你!
名義上我們有了家,實際上我們沒有一寸土地,孩子不能降生在集體宿舍。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們借了所房子,在醫(yī)院生下女兒后的第五天我們全家回到了那借來的金窩里!敖韪C下蛋”一時成為朋友間流傳的笑談,當時聽了有些凄楚,現(xiàn)在想起來倒是別樣的幸福。我們曾多次私下里羨慕過那些有房的朋友,那些有新房的朋友,有舊房的朋友,甚至那些和父母擠住在一起的朋友都讓我們羨慕不已。
光陰在我們恩愛的生活中如流水一般逝去,我們仍然沒有自己的房屋,沒有像樣的家具,除了一臺收錄機再沒有別的電器。一晃就是兩年,我們終于分到了一所“危房”,二十多平米的蝸居。房子很小,很舊,因為是危房也不能打算長久住下去,即便是臨時的住所,確是我們頭一次地擁有,我們依然很興奮,很快樂,很滿意。最讓我們愜意的是一夜間我們從貧農變成了地主,因為有了那所房子,我們同時擁有了眾多的果樹和大片的菜地。雖然我們在那里只住了三年,可它卻在我們的生活中寫下了濃濃的一筆。忘不了那果樹開花滿園的香氣,忘不了那滿樹的果實綻放的笑意。忘不了播種的季節(jié)你的勤勞,天蒙蒙亮你就起床下地,怕驚醒熟睡的妻子女兒,躡手躡腳走出房門獨自揮汗如雨。忘不了收獲的季節(jié),你那豁達大度而又友善的壯舉,把自己勞動的成果拱手相送,左鄰右舍都對你贊不絕口,贊嘆不已。我心疼地摸著你起繭的手,小心揭去你背上曬破的皮“老公,我們明年不種了,自己吃不了,都送人了,何必?”你寬厚的一笑:“沒關系,全當我在鍛煉身體!
幾年后,因工作的調動,我們離開了那里,走進了新的工作崗位,開啟了新的生活,打造了一片新的天地。
女兒一天天長大,生活一天天富裕。我們不再為幾元錢的小事而爭吵,也不再為生活的拮據而耍脾氣,生活中你讓著我,我敬著你,其樂融融,快樂無比。幾年后我們集資購買了樓房,又從小平米換成大平米。家用電器我們應有盡有,趕時髦也用上了實木家具。上街購物我不再掰著手指頭計算囊中還有多少錢,家中還有多少米。我不再為買一件衣服跑遍所有的商店,比較到底那一家的更便宜。我買我喜歡的書,我穿我喜歡的衣,雖然我們談不上富有,豐衣足食,足矣。
生活不總是快樂,就像天空不總是陽光也有陰霾和風雨。
忘不了三年前病榻上的我,也忘不了三年前病榻前的你。突來的疾病摧毀著我的意志,摧殘著我的身體;殘酷的治療,讓我忘了自己的責任,忘了與你的承諾。我身心疲憊,痛苦不堪,我真想放棄一切,躺下來徹底地休息。我無故地發(fā)瘋,無理地取鬧,大事小事全發(fā)脾氣。你是那樣的寬厚,寬厚的像我的老父,你是那樣的慈愛,慈愛的像我的老母,你每天都像一個大哥哥,聽憑我的數(shù)落,嬌縱我的無理。一個飄雪的冬夜,我站在窗前看那路燈下飄落的雪花,那一片片婆娑起舞的雪花在風中盤旋著,在空中留戀著,最后都一片片地落下,那么無奈,那么無助,那么無力。淚水打濕了我,也打濕了身邊的你。你輕輕的把我摟過來,擁入懷里:“堅強點好嗎?不要放棄,人生的路上我不能沒有你,二十年前我們許下的愿,今生今世心手相依,前路還很遠,你不能留下我自己,勇敢點,學會堅強,要想看到彩虹,必須挺過風雨,相信你是那朵風雨中鏗鏘的玫瑰,你是今生今世我永遠的妻。”你溫暖的胸懷,款款的話語如一股巨大的力量注入了我的血液,融進了我的身體,我要堅強,為了女兒,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沉默中我把手伸給了你,你好像把我的生命握在了手里。我們不約而同的脫口說道:“執(zhí)子之手,與子白頭,永不放棄。”
在你的悉心照料下,在你的精心呵護中我終于戰(zhàn)勝了病魔,找回了自己,F(xiàn)在你又能看到我矯健的身姿,聽到我歡快的笑語,生活回歸了本來,我們又沉浸在快樂和幸福里。
二十年的生活我們就這樣相擁走過,二十年的歲月中我們心手相依。翻開二十年的記憶,哪一天沒有故事,哪一天不值得回憶,走進二十年的故事,哪一個不再纏綿,哪一個不想說起。二十年是悠悠歲月中的彈指一瞬,二十年是慢慢長河中的情歌一曲。打開二十年的相冊我們能看到風里浪里走過的彼此,穿上浪漫的婚紗我們還會找到當年的自己,雖然歲月催生了你我的華發(fā),你不再俊朗,我不再俏麗,但你我都是彼此心中的唯一。讓我們就這樣相擁著走,手相牽,心相依。漫漫前路你拉著我,我扶著你,就這樣春天同去遠山看花,夏天一起廊下聽雨,秋天伴著皎潔的月光庭前散步,讓冬天的雪花繼續(xù)聽我們的竊竊私語,就這樣讓我們手牽著手,心貼著心,走過慢慢長路,相扶到底。金婚的時候我們穿上婚紗禮服,鉆石婚的時候我們還要把那幸福的一刻定格在鏡頭里,一生中我們心手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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