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的父愛
父親節(jié),是保存在日歷當(dāng)中的一個節(jié)日。若不是清晨翻看墻頭的掛歷,今夜,我不知道對著窗外的飛云繞月,會不會將思念這兩個大字刻寫在父親的天空。
父親這兩個字,總是在下意識中輕易的被忽視,每一次的電話,每一次的問候,甚至于每一次回家,在不多的禮物中,能送給父親的總是鮮而又少——大約是買過一頂綠色的軍帽和一件羽絨服吧,折疊的帽檐籠罩下來,將頭頸圍得個嚴(yán)嚴(yán)實實,女兒笑著說象一個日本特務(wù),特可愛。那還是在幾年前的一個冬天,見父親總是天不亮就起床,然后打開店面,凌厲寒風(fēng)穿堂而過,雙手雙腳包括耳臉竟然全部都生了凍瘡,臨到生日之際才倉促上街給父親第一次選購衣物。據(jù)母親說,那個冬天父親覺得格外的溫暖。而這,大概也是專為父親所過的唯一一次生日,因為母親和父親的生日僅相隔五天,每年,我們總是在母親過生日的時候回家,團(tuán)聚熱鬧一番,自然,主題多傾向于母親。
前幾日的端午,打電話回家,最后,父親象個孩子一樣從母親手中搶過話筒:“上次進(jìn)城的時候,覺得你買的黃金餅糯軟香甜,非常好吃,順便帶一點(diǎn)回來哈!睙o欲無求的母親嗔怪父親這小小的要求,母親不知道,其實我是多么享受這一刻的脈脈溫情。
多年來,我不知道父親有什么特別的偏好,只知道家中所有的殘茶剩飯殘羹冷食最后都是父親風(fēng)卷殘云,當(dāng)我們不喜歡魚頭時父親吸吮著魚頭,當(dāng)我們喜歡魚頭時父親夾起的卻是魚尾。
今年不知道為什么,想起父親的時候倒多了起來。也許是因為上次父親到來時,看到父親努力蜷曲著身體,趴在衛(wèi)生間的吊頂之上安裝浴霸時的那個微微發(fā)胖的剪影過于濃重,也許是聽到父親說夢中見我受人欺負(fù)焦心如焚醒來仍念念不忘,也許是因為每次打電話回家時聽到父親晚上依然還在一盞昏燈下勞作。
于是,很多時候,如茶過三遍,淡淡之間,便常常的想起父親。
老家有個習(xí)慣,只要父母高堂俱在,你是永遠(yuǎn)不能被稱之為大人的。倘若父母真的百年駕鶴西去,見面,第一句話,周圍的人往往輕談一句:唉,你終于成了大人了!而聽的人,也難掩心酸。
父母面前,你永遠(yuǎn)只是他們遙憐的小兒女。
一如我十五歲的那年,豆蔻年華,正逢初三。也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我這個渾渾噩噩的女兒才算是收斂了一些頑氣,每天上完晚自習(xí),很多時候,是就著一支微弱的燭光,陪著燭淚熬戰(zhàn)時光。
然而那段時間,校園卻頗不寧靜。在走讀的同學(xué)中間,屢屢聽到在某個巷道有社會上的流氓驀然冒出,伸手摸腳尋畔滋事。很長時間內(nèi),女生一個人是不敢走這樣的夜路的。因為我家距離學(xué)校近便,轉(zhuǎn)角即到。母親也常舉實例教導(dǎo)倘若遇事的一些法子,譬如說鎮(zhèn)靜的敲某家陌生人的門喊父叫母。
我一直也不甚在意。然而,在一天夜里,當(dāng)我還沒走出校門,已經(jīng)感覺有一人尾隨其后。我快他快,我慢他慢,一直跟到了轉(zhuǎn)角處,他的腳步快了起來,并插在我的前面,突然的問,你認(rèn)識某某某嗎?我答道:不認(rèn)識。說時遲那里快,他的手突然的伸向了我的懷中,我怒斥:你干什么?并大聲喊叫著父親。而此時,父親也應(yīng)聲而出,卷閘門哐哐直響。在這一瞬間,我看清了這一張臉。一直到現(xiàn)在,我沒有忘記,此后,在街道,我也無數(shù)次看見這一張丑惡的賊眉鼠臉。
這一夜驚魂,只是苦了父親。整整一個初三,因為有父親,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百米遠(yuǎn),我再沒單獨(dú)走過夜路,很多次走出教室,是父親拿著手電筒守候在教室外。而當(dāng)年,從來沒有想到過父親究竟在門外站了多長時間,沒有一個明確的約定,都是憑籍著自己的愛惡,我只是知道,門外始終站著父親。這一站,就是四個季節(jié),從秋到夏。
其實,父親又何止只站了這一個春夏秋冬。多年來,他就是這樣站著,只要打開門,他總在我伸手可及的咫尺之內(nèi),不急不緩不焦不燥不溫不火的等著我。
很多的愛,需要時間沉淀,很多愛,需要時間去翻閱,很多愛,需要時間才能讀懂。今天是父親節(jié),而我,還在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