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燭殘年
遙遙明感覺自己老了已經(jīng)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從六十五變成了八十五,感覺身體的大部分已經(jīng)進(jìn)了黃土。二十年這種漫長的老化過程,捧上唯一的女兒骨灰,守候孤單而落莫的晚年。
人老了,身體的不同部位或麻木、或疼痛。遙遙明不在乎這些,也許有一天這一切不存在,他反而感覺不適應(yīng)。
腹下開始疼痛已經(jīng)是一星期前的事了,咬緊牙齒在顫抖,整夜整夜的在痛苦里睡不著,遙遙明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接近某個終點。
夜很黑,他摸索著起來,在箱子的底端摸索,試圖找出一個月前村里給的那張一百的扶弱金。感覺死即在眼前,心反而坦然。
他就坐在已經(jīng)發(fā)黑的木椅上,度過了黎明前最長的黑暗,將死的人現(xiàn)在最想的不是去醫(yī)院治療自己的腹痛,決定了!要去市里面轉(zhuǎn)一圈,今生最后一次放飛自己,到市里去好好轉(zhuǎn)轉(zhuǎn),吃一頓好吃的。
國道就是國道,高速路修起來了這里的車卻一點都不見少,時不時來一輛身形超大的貨車刮起一路狂風(fēng)。遙遙明的十個腳趾頭扎得緊緊的,仍時不時被這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天很冷,像有一根冰溜子扎在腰上,酸到了極點。
人老了,眼睛總在第一時間跟隨著老去,遙遙明一下子沒注意,公交車都快開到跟前了,他趕緊抬手,胳膊只是在寒風(fēng)里晃了那么一下,司機(jī)剎了車卻還是在慣性中滑出了十來米。
遙遙心里面很清楚,能這么早出來的,肯定都是些趕時間的人,他邁開步子想快點跑過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只是在路邊蹣跚了那么一下子,心理面越急,腳步就邁得越慢,好不容易到了車門口,卻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了。
他抬起腿,年輕的時候,他總喜歡一步跨上第二個臺階,F(xiàn)在,他拼盡全力,腳還是從第一臺階的邊上擦過,整個人撲向車框上。有人眼尖扶了他一把,他就抖抖擻擻順著這人的手臂上了車。很多的目光盯到了自己的身上,遙遙明感覺到了。他沒有時間理會這些,而是在最短的時間里把身體移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空位置。
身體落在位置上的同時售票員也到了。遙遙明伸手往口袋里拿錢,手一次又一次只是在袋邊上滑過,年輕的姑娘要兩塊錢的車費,遙遙明的口袋里有一張一百的,他把僅有的1.5元遞出去,可能是看自己是老人,年輕的姑娘在堅持了一會兩塊錢的車費之后,最后還是收下了遙遙明的一塊五毛錢?茨枪媚镘囖D(zhuǎn)身離開遙遙明才感覺到身體下的凳子也是冰涼的,中風(fēng)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看自己的下巴不停的來回晃動,遙遙明很想伸手去穩(wěn)住,他感覺自己上車的緩慢動作已經(jīng)很丟人了,不想再招來太多的同情的目光,手卻也不聽使喚,兀自在冰冰的椅面上抖著。遙遙明覺著自己的心有點痛了……這樣子,似乎是整個車在冬天時發(fā)抖,而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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