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寶貝
幾世輪回之后,我突然看見了可心,她變成了一只小狗。
很多人,很有秩序的人流,像是剪完票要上火車的乘客,到處是緊張的面孔,擁擠著,專心前行。突然,可心的爸爸(我們竟然還是夫妻)蹭我一下,驚喜的叫,說,快看,可心!我一扭臉,發(fā)現(xiàn)我所在的隊伍旁邊是一隊小矮人也或者是一隊小狗,他們也在井然有序的向前流動,一瞬間,我看見了可心,一只小狗,卻長了可心的臉,嘴巴,眼睛,鼻子,還有笑,都是可心的,她回頭甜甜的對我笑,很燦爛,可一眨眼就不見了,順流而去,遍尋不著。
我一下子醒悟了,意識到剛才跟可心只是擦肩而過,幾世輪回后的可心再也不是我的孩子再也不是一個人。我崩潰了,一把抓住身邊的可心爸哇哇大哭,我說不行啊,我要我的孩子,我不要她變小狗,我不要她離開我從此再也不認識我……
我大概哭了好久,被推醒的時候滿臉淚水,耳朵里都是,我又持續(xù)哭了好一會兒,傷心欲絕的很,雖然已經(jīng)明白那是一個夢。
八年前的今日,我生下了可心。
沒生可心之前,我不怎么熱愛孩子,我從來沒有逗弄過人家抱在懷里的孩子,我無論如何做不出很喜歡的樣子說些“啊呀啊呀啊呀呀”之類的話,但是生了可心,我完全變了,就連我妹妹都偷偷跟娘說,你看她,真是想不到啊,我還發(fā)愁她要是生個孩子怎么辦,誰知道她那么會疼!
怎么個會疼法呢,不知道,忘記了。我只覺得,很自然的,我的目光就被她牽引了,我們同吃同睡同煩惱共歡樂,并且,一同成長。
我一直喜歡看孩子,看她眼神懵懂,看她蹣跚學(xué)步,看她目光清亮,看她腳步翻花,看她的臉,脖子,手臂,屁股,腳丫兒,從襁褓嬰兒看到呀呀學(xué)語,從童稚無邪的幼兒園小朋友,看到小學(xué)三年級初具規(guī)模的小女生,看不夠。有時候我會用手指丈量著她的手臂或小腿,說,呀,這么長了,你剛生下來整個人才這么長哦,她就咯咯的笑,說,我現(xiàn)在鉆你肚子里試試看看還能裝下不。
熟睡中的孩子是最動人的,她安詳坦然,呼吸香甜,她嘴唇紅潤,睫毛微顫。面對她的夢靨如花,你忍不住想親一下,你嘟起嘴唇俯下身子,可是你卻不能立即吻下去,你的唇就那么近距離的徘徊著,親哪呢,是肥嘟嘟的下巴,還是紅潤潤的面頰呢,是嬌嫩嫩的額頭,還是軟乎乎的耳垂呢。當嘴唇那么徘徊著的時候,我清楚的感受到我的一顆心已經(jīng)變的小兔一般小魚一樣圍著孩子的小臉,突突突跳著繞一圈,再忽忽忽繞著游一圈,然后悄悄的停下來,把唇調(diào)整到最柔軟的狀態(tài),輕輕的,一下一下的吻下去,額頭,眼睛,鼻子,面頰,最后停在孩子的嘴角,深深的呼吸著孩子的味道——甜甜的奶香——這世界上最令人陶醉的氣息。
曾經(jīng)的我是貪覺肆睡的,但自從有了可心我就變的機警異常。不論我睡的多沉實,只要身邊的孩子一翻身,我立即伸手掖被子并把她往自己身邊拉,時間久了,我發(fā)現(xiàn)我練就了一個特異功能,因為我根本就沒醒,那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尚男r候發(fā)燒總是在夜里,而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總是我,即便她發(fā)燒只是三十七度一,我也能極其靈敏的感覺到。每次我說,呀,小孩兒發(fā)燒呢,他爸爸伸手摸摸,倒頭再睡,說,哪呀,你太敏感了,可是,溫度計一量,果然超過三十七度。
沒做母親之前,我好象什么都不懂。誰家娶了,誰家生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想。但有了孩子,我就變的“俗氣”多了,大家都來看我叫我很感動,大家都來夸孩子叫我很自豪,我心甘情愿心悅誠服的感受到人情世故的溫馨與美好。我真心實意的夸贊著人家的孩子,我興趣盎然去喝人家的喜酒,我耐心細致的迎來送往,我周到熱情的哼哼哈哈。因為孩子,我明白了生活原來是如此的豐富而平實,發(fā)現(xiàn)日子是如此的值得我們好好去過。
自從知道了這個生命的存在,我的生活就充滿了一個又一個希望,這希望在外人看來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對于一個母親,那就是生活的全部。當她剛長成一個硬硬的小疙瘩靜靜的潛伏在肚皮下時,我希望她翻動一下給我打一個招呼;當她一腳踢踢中我的心臟沒等我抓住她調(diào)皮的腳丫她又刺溜縮回的時候,我撫著余波蕩漾的肚皮希望她快點出來跟我游戲;當她整天整夜的酣睡貪婪的吮吸著媽媽的乳汁卻對媽媽毫不理睬的時候,我希望她快點滿月快點能抱出去玩快點能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對我說,哦,這是我媽媽;當她顫巍巍蹣跚跚的向我懷里撲來時,我希望她的腳步快點矯健起來能夠像花蝴蝶一樣的在皮筋兒上上下左右的翻飛騰挪。
轉(zhuǎn)眼間,可心八歲了,她已經(jīng)從一個憨憨胖胖的嬰孩兒變成一個顧盼生輝的小姑娘,相信不久的將來,她就會出落成一個十足的小美女,小巧,嬌巧,亭亭玉立,而我,估計也仍然亭亭玉立,嘿嘿。
我想,不管將來的我們會長成什么模樣,我們都會一直是互相依戀的。因為奶水充足,可心沒喝過奶粉,甚至一歲半的時候還不怎么會吃飯,為了訓(xùn)練她吃飯,我必須給她斷奶。跟著爸爸在奶奶家住了三天后,可心回家了,夜晚睡覺,她悄悄湊過來,想吃奶,爸爸一看,抱起就走,小孩子終于爆發(fā)了,她拼了命的哇哇大哭,手抓腳蹬,我看著實在可憐,趕緊把她抱回床上,想,吃就吃吧,小孩斷奶都是幾經(jīng)反復(fù)的。誰知道,她只是把頭緊緊貼住我胸口,兩手牢牢的抓住我的衣服,一動不動,直至睡著。我明白了,只要能跟媽媽在一起,她可以不再要吃奶。
現(xiàn)在的可心已經(jīng)能一個人睡了,但每晚睡前她都要在媽媽的被窩里嬉戲一會兒,然后抱著布娃娃回房去,鉆進被窩的最后一句話必然是,媽媽,明天早點叫我,很快,沉沉睡去。天色微明,鳥兒噪醒,悄悄走到可心的房間,拉窗簾,關(guān)小燈,喊聲“寶貝起床了”就蹲下開始每天的功課。看她安詳坦然,呼吸香甜,看她嘴唇紅潤,睫毛微顫。面對她的夢靨如花,忍不住想親一下,嘟起嘴唇俯下身子,可是卻不能立即吻下去,嘴唇就那么近距離的徘徊著,親哪呢,是肥嘟嘟的下巴,還是紅潤潤的面頰呢,是嬌嫩嫩的額頭,還是軟乎乎的耳垂呢。就在徘徊著的時候,一顆心已經(jīng)已經(jīng)從胸膛里蹦出來,變成一只小兔一條小魚,這小兔或小魚就圍著孩子的小臉,突突突跳著繞一圈,再忽忽忽繞著游一圈,然后悄悄的停下來,把唇調(diào)整到最柔軟的狀態(tài),輕輕的,一下一下的吻下去,額頭,眼睛,鼻子,面頰,最后停在孩子的嘴角,深深的呼吸著孩子的味道——這世界上最令人陶醉的氣息。
林清玄的散文《三生石上舊精魂》一文中講到這樣一個故事:和蘇東坡齊名的大詩人黃山谷中了進士以后被朝廷任命為黃州知府,時二十六歲。一天午睡夢中到了一個鄉(xiāng)村,看見一白發(fā)老太婆在門外設(shè)香案祭奠,案上供著一碗芹菜面,口里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黃山谷看到那碗面熱騰騰好象很好吃,不自覺端起吃了,吃完回了衙門。一覺醒來,嘴里留有芹菜香味,黃山谷以為不過一夢,不以為意。第二天午睡,又是同樣的夢境,醒來后黃覺得奇怪,起身出門,尋著夢中的道路一直走到老太婆家,正是夢中之人,于是就問老太婆有沒有擺面喊人的事情。老太婆說昨日是女兒忌日,女兒已經(jīng)死去二十六年了,因女兒生前喜歡芹菜面,所以年年喊她回來吃面。黃山谷想自己正好二十六歲昨天又正好是自己的生日,于是就問老太婆有關(guān)她女兒的事情并要求到其閨房一看。房里除了桌椅之外有一個大柜子,但老太婆說里面都是女兒的書但是沒有人能找到她的鑰匙,黃山谷稍一思索就說出了鑰匙所在,打開書柜,發(fā)現(xiàn)自己每次的試卷文章竟然都在里面一字不差。黃山谷這才明白自己回到了前生的老家,老太婆便是他前生的母親,他便是老人家女兒的轉(zhuǎn)世。于是便跪地拜倒說明一切,把老太婆帶回家奉養(yǎng)終老。
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故事,也就是說,我不太喜歡三生石上的傳奇,相不相信另外一回事,我是說不喜歡。我不知道那老太婆面對一個突然跑來的陌生男子說是自己的女兒時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即便她從此衣食無憂生活富足,但她就可以忘記曾經(jīng)思念的女兒就可以完全釋然嗎?經(jīng)歷了前夜的夢境我更有理由不喜歡三生石上善意的謊言,我不要有生生世世,我只要現(xiàn)在,并且要求永遠。我不喜歡“下輩子還做父子親朋”這樣的話,這樣想是有風險的,萬一做不了呢,萬一錯過了呢,所以,我不要輪回,我只要現(xiàn)在并希望直到永遠。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兄妹,我所有的親人,你們是都我永遠的寶貝,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