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讀書與忙讀書
古人歐陽修讀書基本上是臥讀。人家是千年人物,你又沒有看到憑啥說人家是臥讀?你就能肯定他是臥讀!這就讓你說對了,歐陽修硬是讓我“看”到了他是臥讀!
在《龍文鞭影》中,有一條目:溫侯警枕。說的就是歐陽修讀書的故事。這故事說他每天讀書至夜深,怕自己貪睡,誤了讀書。叫人做了個圓玉枕頭,枕著看書,一旦犯困,熬不住打盹,滑溜溜的的警枕,就是睡沉了,只一翻身,枕頭必會滾動,頓時驚醒,趁著驚醒的新鮮勁,接著繼續(xù)讀書。
再說名人匡衡,他讀書肯定是身子爬下(爬讀),也是《龍文鞭影》說他“鑿壁借光”。說的是他好學(xué)家貧,晚上家里點不起燈。沒有燈光,他偏偏又愛好讀書。發(fā)現(xiàn)隔壁鄰居家點燈,他就從自己家的墻壁上鑿了個洞,把書放到燈光下,自己探個身子去讀書。你想,鄰家那個燈一定是掛在壁上,且不會很高,而且他又是小孩,說是借光,這無異于偷光,挖墻壁也一定是從墻腳,洞挖穿了,還怕鄰家發(fā)現(xiàn)。高燈下亮,自己蹶起屁股爬著,書放在眼前的地上,這不是爬讀,又是什么?
還有圣人孔子,他讀周易,夸說自己諱絕三編。把穿竹簡的繩子都弄斷了三次,又穿連了三次。要知道孔子那可是跪讀!上古時代,男人穿袍服,下身都不穿褲子,為怕走光露羞,吃飯筵飲和會客都是跪著。想那孔子讀周易,那也一定是跪在氈子上,把竹簡放在幾上讀的。
名人讀書,各取姿式。并不一定都是挺胸收腹,端正姿式,裝模作樣。
聞一多先生,從美國留學(xué)還鄉(xiāng),手不釋卷,掇一小竹椅,坐在天井里背靠竹靠,手捧書在胸前,兩眼平視而讀。那姿式雖然也算坐讀,但是上身重心在椅靠之上,跟臥讀比,他的身子又基本是坐姿,然而說是坐讀,卻將上身倚靠在竹椅靠上,應(yīng)該說這是一種在南方鄉(xiāng)下常見的靠讀。
我的舊日一個作家朋友先生如廁,有捧書讀的習(xí)性。他對我說,手里如不捧本書,那就出不了恭。于是一邊蹲廁所一邊讀書。因為作迷,如廁常常一蹲就是半天時間。家里妻子找他吃飯,到處喊他不見,做夢也不知他蹲在廁所里看書。有人告訴他的妻子說:“早晨如廁解手,看見他在公廁蹲茅坑……”
妻子尋去,站在外面喊他果然在里頭答應(yīng)。妻罵,他說,忘了帶手紙,讓妻給找手紙來。妻去找手紙,他又借機(jī)蹲了一會。妻從吐風(fēng)孔里把手約送上,他才磨蹭著出來,見他手里捧本書,妻氣不打一處來,怨他:“你手里不是紙嗎?”
他嗡聲嗡氣地說:“我不正讀著嗎!”
廁所雖然不是讀書的所在,但讀書入迷,又怕人打擾,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清靜所在。尤其是在吃大鍋飯的年月,熬八小時,自帶一本雜志,班上無事,不肯枯躁地呆著,就夾著一本書去蹲茅坑。管千管萬,不管拉屎吃飯。當(dāng)農(nóng)民的,在生產(chǎn)隊做工,遲到扣工分,早退扣工分,只有這拉屎蹲茅坑不扣工分,于是,夾本書在茅坑蹲著看。隊長喊:“人呢?”就在茅坑里答應(yīng):“在呢!”開始隊長不曉得玄機(jī),以為茅廁哪是好蹲的?就隨了。后來發(fā)現(xiàn)不對勁,借機(jī)解手,才發(fā)現(xiàn)秘密,于是抓了書扔茅廁,氣哼哼地說要扣工分。蹲坑的說:“你扣試試,我要你坐牢。”讀書的說,這是紅寶書。要了命,隊長干瞪眼。其實也就是一張紅寶書的書皮,里面是《三國演義》,這是那年月,我讀書讀出的竅竅。
這應(yīng)該說是標(biāo)準(zhǔn)的蹲讀。
在如廁時讀書。何矣“拒腐蝕,永不沾”,一蹲一半天?難道沒有嗅到它的空氣中的臭?其實這臭,跟書中的香氣比起來的,算不了什么,蹲著讀,被書中的情節(jié)吸引,還有爽爽的感覺。
現(xiàn)在,生活節(jié)奏變快,以上種種有閑讀書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們出行,車站碼頭,那是個難打發(fā)時光的地方。于是上書報亭買本雜志或買份報紙。進(jìn)候車室讀,候車室和候船室人多,讀到入迷時,嫌吵,就尋一角落,一邊走一邊讀。旅客多時,哪有清靜地供人閑讀,有人來了,咱又走,一邊走還是一邊讀。這就是游讀。這種游讀常常能夠排解孤獨,消除疲乏。讓孤單的旅途充滿情趣的同時,還能夠現(xiàn)出自己好學(xué)上進(jìn),鶴立雞群。
游讀,是現(xiàn)代快捷生活,把人逼出來的一種讀書姿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