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態(tài)
這幾天一直在看央視的“青年歌手大獎賽”,說實話前幾場的美聲、民族、組合我是硬著頭皮看下來的。精彩的少之又少,總想關(guān)掉電視清靜一會子,又怕錯過了精彩的場面,所以只好硬著頭皮看下去。十一點多關(guān)掉電視后,總是有些后悔。受這種情緒的支配,到了原生態(tài)唱法比賽的時候,我還是漫不經(jīng)心地在看書,因此錯過了前五位選手的演唱。到我打開電視的時候第六位選手登場了,一對云南的“納西姐妹組合”。穿著漂亮的民族服裝,走上場來,坐了下來,拿出一個酒葫蘆,兩只杯子,倒?jié)M了兩杯酒。兩個女孩子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咦!~我被吸引了,開大了音量。
重新倒?jié)M了酒,姐姐一飲而盡,妹妹拿起了話筒,清澈的聲音流淌了出來,像山泉繞著石子十八轉(zhuǎn),像風(fēng)把山谷對面的歌聲吹了過來那樣若隱若現(xiàn)。任何文字的修飾對這歌聲都是褻瀆……我還在側(cè)耳傾聽,生怕風(fēng)大了把這聲音吹走了,又怕風(fēng)不夠大,這美妙的聲音送不到我的耳朵里,這時,姐姐的聲音和了進(jìn)來,隨著妹妹的調(diào)子,或低呤,或高亢,前后錯落……沒有華麗的音樂伴奏,只有兩姐妹和兩只話筒,調(diào)子中沒有歌詞,只有一個字“唉~~~”
唱完了,姐妹兩個站了起來,許久,掌聲才響起來。我想,觀眾和我一樣被深深地驚呆了,或者說是嚇著了……
之后的比賽中這對姐妹演唱了納西民歌《嫁女歌》。還是沒有歌詞,只一個字“唉~~”,聲音時而歡快,時而婉轉(zhuǎn),時而凄切,我的心也隨著調(diào)子看到母親嫁女兒的欣喜,母女告別的惜惜不舍,姐妹兩個情聲并茂,惹得觀眾和我,潸然淚下。
接下來的選手是一個四川選手“阿鵬”。感覺愣愣的一個小伙子,戴兩只閃閃的耳環(huán),抱一只木頭琴,他唱的歌曲是《見你病就好》,民族語言邊彈邊唱,邊唱邊舞,十分投入地訴說著自己的愛情。一場下來,氣喘吁吁。
主持人問他:阿鵬,網(wǎng)上支持你的觀眾有許多,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阿鵬說:可能是我每次上臺演唱都是用命來唱的,我不拼命就不會唱歌。
唉!生活在文明社會的我們,每天適應(yīng)著快速、快餐、時尚……現(xiàn)在突然一群桃花源的仙人出現(xiàn)在眼前,真讓人亦真亦幻不敢相信這一切……這群天國來的仙人觸動了我們心底柔軟的心弦……
下面的比賽我一直處于這種激動的情緒之中,思緒像是一條不穩(wěn)定的波在自己的經(jīng)歷中,在自己的文化中,在自己的年齡中跳來跳去,以至于心智不能專心地聽他們演唱……
一組內(nèi)蒙古的“呼麥組合”,個個是絡(luò)腮胡子的彪形大漢,一看到他們就仿佛到了內(nèi)蒙古的草原上,坐在了帖房里,喝著酥油茶……低沉的馬頭琴響起來了,馬兒悠閑地散步在草原上,白云飄飄……琴弦跳動起來了,風(fēng)來了,風(fēng)近了,狂風(fēng)在呼嘯,馬蹄在狂奔,馬兒在嘶鳴……聽,戰(zhàn)斗的號角吹響了,戰(zhàn)鼓擂的咚咚響,成吉思罕和他的勇士在戰(zhàn)斗……突然遠(yuǎn)了,遠(yuǎn)了,靜了,靜了,戰(zhàn)斗結(jié)束了,馬兒舔著傷口……要知道這一切的聲音來源于他們不動的嘴唇。『酐湶皇浅,不是吼的,而是發(fā)自于他們喉頭的一種發(fā)聲技巧。
這一場濃重還在頭腦中徘徊,卻被下一個“撒爾嗬組合”的風(fēng)趣趕跑了。一曲“螃蟹”詼諧幽默一個人在領(lǐng)唱,旁邊許多人在付和。田間地頭,一只螃蟹突然闖進(jìn)了一群干農(nóng)活的小伙子之間,大家掀起了捉螃蟹的熱潮,找啊,捉啊,捉啊,找啊,好不開心……
山西一個選手唱起了山西著名的民歌《淚旦旦》,情哥哥想念翠翠,咱們見了面面容易,唉喲,拉話話難。一個在那山上喲,一個在那林,咱們見不上那面面,唉喲,招一招個手。眺不見那翠翠兒喲,眺不見那人,我淚個旦旦泡在,唉喲,山蒿蒿的林……我的淚不知不覺掉下來,那是一種愛著的人才知道的滋味。我不想描述那攝人心魄的歌聲,每一個愛著的人都會落淚。
更讓大家感動還不只這些,接下來的一分鐘命題對話,讓大家的眼淚一次又一次地自然流淌。他們不怎么會漢語,有的把提示字寫在了手上,有的需要語言專家進(jìn)行翻譯,就是這些沒有讀過什么書的人,用去掉了一切華麗粉飾的簡單又簡單地字,組成了一個又一個真正地感動。
阿鵬說:我要感謝一位北京來的大音樂家,我小的時候他我們的村子聽到我唱歌,鼓勵我要唱下去,臨走的時候給了我二百塊錢,當(dāng)時我媽生病了,我用這二百塊錢看好了我媽的病,我聽他的話一直唱下去直到今天。我要感謝這位大音樂家。
余秋雨老師問:可以說出這位音樂家的名字嗎?
阿鵬著急地說:不可以,他說過,任何時候不能說出他的名字。
余秋雨老師說:下來我一定要和你討得這位音樂家的名字,我一定要和他成為朋友,我有一種預(yù)感,我們很可能,已經(jīng)成為朋友了……
一位蒙古選手說,媽媽病重的時候,他有演出,去不去還在猶豫。媽媽說:你去吧。他就去演出了,回來的時候,從弟弟紅紅的眼睛中他知道媽媽已經(jīng)去世了。
一位新疆的女歌手說:我是媽媽五十六歲生下的孩子,我七歲的時候媽媽去世了。我的三弦就是媽媽留給我的,我哥哥送我去藝術(shù)學(xué)校學(xué)習(xí),老師要我學(xué)馬頭琴,我不愿意,我就想學(xué)三弦,因為這是媽媽留給我的……
一位組合中的一員說:二十多年前一位音樂家進(jìn)入我們家鄉(xiāng),鼓勵我們唱歌,他走了,我們想了他二十年。這一次他又來了,帶我們出來參加比賽,我們二十年沒有見面,見了面很高興,都哭了。我要感謝他……
一位苗族的女孩子說:至今她們的家鄉(xiāng)嚴(yán)格地奉行一家生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家家如此,古老的秘方自古流傳至今……
一位云南的歌手說:她們家鄉(xiāng)河流邊上一座磨坊,誰也不知道磨坊的主人是誰,大家就隨便去用,但是磨出來的第一碗面粉一定放在墻邊給磨坊的主人,于是墻邊就一排一排地放滿了一碗碗的面粉,一個星期磨坊的主人來一次把這些面背走……
一個“天琴”組合的女孩子說:我要感謝阿叔叔,這天琴在家鄉(xiāng)是傳男不傳女的,大家都在說陳叔叔你怎么這樣破壞規(guī)矩?陳叔叔不管這些,教他的兒子的同時也教會了我們,我們要感謝他。我們要認(rèn)陳叔叔做干爸爸……
金獎、銀獎、或者是沒有獲獎,這些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他們純潔的心不懂得這些世俗的負(fù)累。站在臺上就大大方方地唱,得分高喜滋滋的,得分低亦喜滋滋的。那種閑庭信步、氣定神閑的樣子仿佛不是來比賽的!真讓我們生活在競爭中你死我活的文明人汗顏哪!阿鵬說:我來就是來唱歌的,唱了,我就舒服了。
射在床上我不能入眠,為錯過了前五位選手的演唱而懊悔,不知道那該有多精彩!為自己的無知而懊惱,總以為自己有一些可以炫耀,現(xiàn)在看來都膚淺的不值一提!想起了余秋雨老師說的:愚者安,小智者慌,大智者安……我惶恐,我不安。真要感謝我的惶恐和不安,那是我最自然的第一反應(yīng),會激勵我再學(xué)習(xí)和再思考。早期讀魯迅先生的《吶喊》,看到了那些被奴役的中國人麻木不仁。現(xiàn)在生活在文明世界里的人,又何嘗不是幸福的麻木不仁了呢?麻木不仁這種情緒是可怕的,它可以用饅頭沾著烈士的鮮血吃下去,又可以將眾多的女明星豪門名媛玩弄于胯下之物。
原生態(tài)選手無疑是當(dāng)頭棒喝,希望我們大多數(shù)人會猛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