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過的回首
昏暗的燈火點綴在河面上,隨著那一層層晃動的河水,猶如繁星在浩瀚的宇宙上跳躍。時不時黑乎乎的河面突兀地傳來“嗚!嗚!”的粗粗低吼,會出其不意地把人嚇一跳。然后你會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順著波動的河水一路尋去,卻見那正緩緩行駛在河面上的貨船,借著昏暗的夜色長長地喘著粗氣一顛一泊,仿佛就是那樣的在意著被人矚目后的喜悅。
一條長長的水泥堤壩,彎彎曲曲地沿著河水的流向,默默地歷經(jīng)了多少風(fēng)吹雨打的歲月,見證了這個歷史悠久的都市的變遷。河的這段繁榮喧嘩,那些被殖民時期的代表性建筑,依舊毫不遜色地聳立在,日漸繁華喧鬧的街頭。而河的那段卻是反差之大的風(fēng)貌,沒有高樓沒有霓虹沒有人流的此起彼伏。有的是略顯自然的,還未被開墾過的處女地的羞澀。
那是直到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的外灘的風(fēng)貌。印像最深的就是讀小學(xué)的時候,每到放假尤其是在炎熱的夏夜,常常偕同鄰家?guī)讉臭氣相投的同齡女孩,晚飯一過就穿著露臂露腿的花花綠綠的小吊帶裙,嘰嘰喳喳地直奔離家不遠(yuǎn)的外灘?词煜さ耐鉃┚吧,聽沉悶悠揚的海關(guān)鐘聲。
那時的外灘一條水泥堤壩,堤壩邊上的過道沒有如今的寬敞,過道上更沒有如今那形形色色小販的叫嚷和拉扯,以及游客們競相用照相機拍攝對過的東方明珠。每當(dāng)黃昏剛剛泄落在河面上,那條堤壩就一如既往地開始變成一堵獨特的人墻,這就是上海人眼里在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年代,戲稱為羅曼蒂克的著名的情人墻。
整個上海在那時候的住房,還沉睡在巨變前的壓抑中,亦沒有如今各式各樣的可供消遣之處。于是外灘就成了當(dāng)時情人們最喜歡的逗留之處,一對對高矮不齊,美丑相異的情人便在這里留下了很多不可磨滅的追憶。
這情人墻的占據(jù)似乎也有著不成文的規(guī)律,每對戀人都只占據(jù)可容一個人的空間,基本是男的背靠著堤壩,女的面對著戀人,相互緊擁著對方。如果不近看幾乎都會分不出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于是我們幾個就會在這里鉆鉆那里聽聽,一般情人們都是到了忘我的地步,不會搭理我們的騷擾。偶爾也會換來一聲輕喝“做啥!小赤佬”,奇怪的是多半總是女人發(fā)作的多。于是我們就對著發(fā)聲音的人,又刮臉又吐舌頭,然后咯咯地笑著跑開;丶业穆飞洗蠹夷阋痪湮乙痪涞亻_始爭先恐后地總結(jié)感想。
為美女貼著個丑男不平,為帥哥親著個胖墩而惜,也會為俊男美女開心。如果看到一對般配的人兒,那舒心啊,簡直就像是和自己有關(guān)一樣。那個時候我們對外灘,真是擁有著一種異乎尋常的情結(jié)。后來由于大家各自考上了不同的中學(xué),重點中學(xué)和普通中學(xué)在人們心目中的差異,使得我們彼此間產(chǎn)生了隔閡,加上進(jìn)入中學(xué)后學(xué)習(xí)上的重壓,就再也沒有了那份開心愉快的探險了。
如今外灘也早已煥然一新,改建后的外灘越來越燈火通明,繁華似錦。那對岸的浦東也迅速拔地而起,早沒了往昔的稠落和鄉(xiāng)氣,尤其是以東方明珠為主的高大建筑群,讓整個外灘渾然一新。更是浦東大娘子的說法,也成了一段隱隱約約的往事。
每每走過外灘總是眼里倒映著東方明珠,心頭卻泛起那曾經(jīng)昏暗的夜晚;潮濕熟悉的外灘空氣;燈火閃爍船體斑落陳舊的貨船;和對岸的自然景色;以及沒有一點空隙的情人墻。就像外婆嘮嘮叨叨地述說,五十年代南京路上有軌電車“克林!克啷!”懶洋洋地穿行,那個和諧;母親念念不忘七十年代虹口中學(xué)的青春歲月,那個喜悅啊;我卻對九十年代初期改建前的老外灘耿耿于懷,那個無奈啊。
似乎那些個從小烙刻在心頭的畫面,在我心頭自動地匯集成一本相冊。時不時我會翻開細(xì)細(xì)看來,細(xì)細(xì)想來每一個細(xì)節(jié)。猶如黃浦江上的流水,一步一回首地奔向入海處。然后再耿耿于懷地將那一幅幅永恒的畫面,鎖進(jìn)記憶的底層,小心翼翼地保管直到永遠(yuǎn)。
所以我一直以為,每個人的心底都會保存著這么一本相冊,讓歲月釀造的格外地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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