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故鄉(xiāng)的風(fēng)
只是一瞬間的念想,那個藏在最深處的叫作“故鄉(xiāng)”的名字便涌上心頭,揮之不去。
踏上故土,便迷失在故鄉(xiāng)的溫柔里。
這條路,再也不是狹窄坑洼的泥路;這條河,再也不會阻隔我從老遠(yuǎn)開來的越野車。連接的,是一條蜿蜒在稻田之間的水泥大道。
車子跨過金江河,拐過幾道彎,爬過一個小坡,便直達(dá)腹地。下得車來,一股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撲鼻而來。村莊,被茂密的莊稼層層迭迭地包裹著,槐樹、柳樹、香樟樹,綠蔭蒼蒼,威然挺立,將村莊的間隙點綴得繁茂而溫暖。村落中那座古老斑駁的大宅院爬滿了厚厚的青苔,門前的那對石獅歷經(jīng)歲月的磨蝕,已是瘡痍滿目。坐在石級上的老人微閉著眼,茫然,虛無,似乎在做著一個從年少時就開始、卻未曾做完的夢,那個夢一定是長長的,悠悠的,澀澀的,卻一直沒有結(jié)果。大宅院的周圍是一棟棟的紅磚新房,干凈利落,各自為政。院子里的男人女人們在這個收割的季節(jié)里,忙碌而喜悅,他們大聲說著話,大碗喝著水,大步走著路,在田間地頭奔忙。而那些雞鳴狗吠,那些裊裊炊煙,那些飄香瓜果,在晌午的陽光里透著安閑與和諧。
其實,這是父親的故鄉(xiāng),而父親的血液在我的身體里流淌,我便也成了這里的游子。我對故鄉(xiāng)的印象大多是孩提時代每年春節(jié)探親或踏青時的青澀記憶。那時,我仿佛是一至高無上的女皇,享受著幾十個堂兄姐妹們從未有過的豐厚待遇,吃的玩的用的都為我先用。一大群孩子圍著我轉(zhuǎn),我指揮著,吆喝著,也蠻橫著。他們抬著我去外村看舞獅,背著我去園子里摘蜜桃,牽著我去茶林里燒木炭。他們的熱情、善良、親昵、呵護,慫恿著我的驕橫跋扈。時至今日,我一直還很難想象他們怎么能容忍我如此的頑皮與霸道,我想,除了親情和溺愛,再也沒有最合適的答案了。
而今,故鄉(xiāng)的這條水泥大道,連接著外面的世界,堂兄姐妹們沿著這條通道背井離鄉(xiāng),在遙遠(yuǎn)的地方打工掙錢;蛟S他們需要的是一種繁華與熱鬧,而我卻要找尋一種回歸與寧靜。
故鄉(xiāng),沒有了年輕人的歡騰與身影,在寂寥的秋天里更顯得古樸與幽靜。還好,故鄉(xiāng)的風(fēng)一如我童年的記憶,總是溫和而輕柔,它一陣陣襲來,夾著季節(jié)的氣味,掠過金江河水的漣漪,卷起路邊野花的幽香,匯入金浪翻滾的稻田,而后拂過我的面夾,穿越我的心扉,讓我讀出了故鄉(xiāng)的另一種熱鬧與喜悅。
只是,只是當(dāng)我見到叔伯們的面容時,這種頃刻的喜悅很快被蒼涼與無奈替代。
在父親的四兄弟中,健在的只有大伯和四叔。四叔繼承了祖業(yè),在村里開了個診所,年已花甲卻依然在村頭奔波,只見診所在發(fā)展壯大,他的頭發(fā)卻越來越少,皺紋越來越多,腰桿越來越彎,眼里也沒有了昔日的銳利與精明。
去見大伯時,他正獨自坐在院子里檢拾茶籽,望見我時,他眼里全是驚喜,而我的眼里卻全是淚水。四兄弟中,只有大伯跟父親最像,他的音容笑貌跟父親如出一轍,我仿佛看見了父親,他親切地向我走來,滿心歡喜地笑著,念叨著,和藹而慈祥。他蹣跚著,用顫抖的手給我倒茶,我說不用,他硬要堅持。我亦哆嗦著接過茶杯,無法抑制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在茶水里,我已在心里泣不成聲,淚流成河。逝去的父親是我永恒的痛,近十年了,我把父親用幾十層白紗包裹著,珍藏在我靈魂的最深處,小心奕奕地護著,掖著,一直不敢觸動,怕我的情感會崩潰,怕我的傷疤會流血,怕我的父親為我的悲傷而悲傷。而站在眼前的分明就是父親,我卻只能哽咽著,佯裝歡顏,把所有的思念與孝順?biāo)徒o他,希望他健康快樂地活著,延續(xù)著父親的生命,也延續(xù)著我的期盼與懷念。
走出大伯的院子,艷陽正紅,暖暖的,似父親、伯父的叮嚀,驀然間驅(qū)散了心中的陰霾。故鄉(xiāng)在一天天成長,成熟,成型。故鄉(xiāng)的風(fēng),沐浴著村莊河流,纏繞著悲喜哀樂,也見證著變遷歷程。穿越在故鄉(xiāng)的風(fēng)中,流連在故土的懷抱,我始終愿意相信,這屢風(fēng)一如年少時給我的撫慰,親切、自然、溫暖。
上一篇: 有耕耘就有收獲
下一篇: 永遠(yuǎn)向著那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