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十九
我的同窗好友朱媛嫁的周吉生是很有愛美之心的。
他們剛好上時,他曾在額頭上撞了個雞蛋大的包來約會。朱媛百般關(guān)切詢問,他便吐露,看見一女子向馬路對面喊人,他一邊走一邊看她到底喊到對方?jīng)]有,沒留神電線桿子。朱媛當書呆子的笑話講給我聽,后來她自己發(fā)現(xiàn),周吉生上街常常忽略身旁的她,忙著看各種有可看性的女人,于是想到,撞頭那天當街呼喊的一定是位美女,有聲又有色嘛。
我和朱媛讀研的年代,校門口自發(fā)形成的生活配套項目還包括租書這一行當,出租當下最火而圖書館難求的書刊。某天,寢室里有五個人,朱媛、周吉生、我、我那時的男友,以及公認的物理系第一美女杜洋。大家聊到正流行的一本書,我們理科生后知后覺,而中文系的周吉生早已先睹為快,擊節(jié)稱賞。杜洋說:“既然這么有趣,我也去租來看看。”
第二天晚上,周吉生又來我們寢室報到,卻奇怪地問了兩次:“怎么就你們倆在?”直到快22點鐘杜洋回來,他才松了口氣,從包里掏出那本出租率高得都已破卷的熱門書,遞給杜洋,故作鎮(zhèn)靜道:“喏,這本書我給你租來了。”我正驚詫這殷勤所獻非人,杜洋卻怒道:“嗨!怪不得我在租書店翻了半小時都沒找到,晚上的課都遲到了,原來是你拿了,你不是看過了嘛!”根本沒接書,氣呼呼地出去了。她是那種美而無心機的女孩,對室友男友的獻媚沒有半分領(lǐng)情,也沒留心朱媛的慍意。
我的相貌、資質(zhì)和朱媛半斤八兩,所以運氣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有一天,我與男友在寢室里聊天,忽然發(fā)現(xiàn),男友就像面對雙機位的電視主持人,說話的時候頻繁轉(zhuǎn)換視線,一會兒看我,一會兒又越過我看我身后。我感到奇怪,回頭看看背后是什么情況,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杜洋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正身姿優(yōu)美地跪著整理床鋪呢。
男友對我突然提出分手百思不得其解。
而朱媛研究生一畢業(yè)就和周吉生結(jié)婚了。去年,朱媛教授離婚了,原因是周吉生副教授帶的研究生悄悄給他生了龍鳳胎,“新妻”我也認識,比朱媛小一輪多,漂亮兩倍不止。周吉生和朱媛的雙胞胎兒子都歸她。面對老友的哭泣,我提醒她道:“狼子野心,早有端倪。你忘了杜洋杜美人?她可是我們的銀簪子,一試就知道男友有沒有花心之毒。我懸崖勒馬,你卻不信我的話。”她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他學中文的。”
我與朱媛都不通文藝,但我近年常陪孩子看書,覺出一點滋味。忽然想起《世說新語》里的一則故事,正室見小妾端莊美麗且溫柔識禮,頓生“我見猶憐”之意,便說給朱媛聽,問:“你見了老周的新妻,是否有這樣的情感?”她這回倒怒從心頭起,又追述周吉生的一樁“愛美”往事:兩人到中介公司去看學區(qū)房,一名女業(yè)務(wù)員給他們推薦了幾套。出來后,朱媛說,這姑娘長得真秀氣,周吉生的夸獎卻變本加厲:“美得像天仙一樣。”
我目瞪口呆,斂容道:“當著自己女人的面如此‘愛美’,我不覺得是普遍人性;對你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